“春娘,菁儿似乎特别嗜睡,没什么关系吧?”走出屋子,蔡琰才面露忧色,小声问道。
将刚换下来的纱布再仔细检查一次,只有淡淡的血痕,春娘才道:“没事,早上左慈和两位郎中都还在说,小姐这些年一直训练,身体底子比一般人强太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昏睡,只是因为这次失血确实过多,身子虚弱,加上汤药作用。”
蔡琰轻呼一口气,笑道:“多谢你。”
看着她眼底明显的青黑,春娘忍不住劝道,“你也是要多休息才是,有什么事叫我们做就是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蔡琰一笑,“我知道的。”
说话间,肖一行色匆匆地从院外小跑进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蔡琰。
“府上出了什么事?”蔡琰接过书信,封面还是父亲的笔记,但肖一的神色不免让她担心。
“老爷子没事,是我出城的时候,听到有官吏昭告,皇太后崩了,皇帝,连同公卿百官,都要去为皇太后举哀治丧。”肖一照着那小吏的原话说。
“这……”刘辩刚刚被废,何太后就身死宫中,莫非又是董卓?行事如此骄横,纯粹不将皇室放在眼中,蔡琰不禁为在董卓身边做事的老父担心。
“我见到夫人了,她有话带给小姐。”肖一继续道。
“好,你随我进去。”
肖一看了一眼抬脚欲离开的春娘,“你等我一下。”便先进屋去了。
“夫人说什么?”吕菁右手放在额上,中指不停地在光洁的额头滑动。
不会像吕布那样,同自己断绝关系吧?
眼前浮现严氏头上渗血白布和听到吕菁无事的喜极而泣,虽然向来不大喜欢这位夫人,肖一还是决定坦言相告,“夫人受了伤。”
“什么?”吕菁身子倏地坐直,“嘶……”又扯到伤口。
“菁儿!”蔡琰连忙扶住她,检查伤口,还好没有渗血,目光看向肖一,不免带上一丝埋怨。
“小姐莫急,已经没有大碍。”肖一尴尬道。
吕菁顾不上伤口,着急问道,“我娘怎么会受伤?”
原来,吕布回府,知道严氏赶走春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严氏静静受着,不敢搭腔。可是,很快从严斌那里知道女儿被吕布重伤,不知生死的赶出去,便如同发疯一般,不管不顾的去找吕布闹,被不耐烦的吕布推开时,头撞到桌案角。
伤情原本不重,只是担心吕菁,又与吕布闹翻,心情郁结,听冯管事说起,若非夫人想到身边还有个小女儿需要照顾,寻死的心都有了。
“吕布!”吕菁几乎银牙咬碎,她现在对这个人没有半分留念。
“夫人让你伤愈后派人传个消息,她出府来见你。”事实上,严氏因为失态,现在也被吕布软禁在府里,不能自由行动。不过,肖一不敢再说给吕菁知道。
“嗯。”
“那我先下去了。”
待肖一退出去,蔡琰才将信拆开。信中并未提及太后身故,怕是今日突发,蔡邕也不知情。至于张让、毕岚的情况,蔡邕昨日从掌管司法的廷尉那里得了具体消息,确实如推测那般。
哪怕生前权势滔天,谁又能轻易逃过身死族灭的下场?
有感于吕菁所说的横渠四句,和对朝堂形势的预测,蔡邕也多说了几句。他的好友卢植,早就离开雒阳,不知何处隐居,而袁绍、袁术、曹操,也已逃离雒阳。
董卓在旁人的劝阻下,没有下令追捕,反而对他们封官,加以笼络。听说派去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袁术为后将军、曹操为骁骑校尉的使者,都已出发,但蔡邕并不看好此事。
“曹操也走了?”吕菁面露疑惑。
曹操不是还要屈身事贼,从王允那里拿七星宝刀,去刺杀董卓,失败之后才逃走吗?这么经典的桥段,她记得很清楚。难道只是演义剧情?
“应该确如父亲所言。菁儿,你说,雒阳会这样继续乱下去吗?”
“乱到这座城市彻底覆灭。”
历史上,以袁绍为首的关东联军,来势汹汹,董卓选择迁都长安,临行前,火烧雒阳城。
蔡琰沉默。帝都覆灭,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不言而喻。菁儿或许并不熟悉朝堂,但对大势,向来看的准。而依着董卓倒行逆施、独断朝纲的霸道行为,天下英雄如何不兴兵讨伐?
“那你是决定远离雒阳?”
“暂时不。”
蔡琰脸上表情微松,她毕竟放不下在董卓身边的父亲。再看吕菁,只见她幽黑的眸子,聚起出炽热的亮光。
“我们先留在这附近的山头,等待时机。”
她要在雒阳那场大乱中,见机行事,浑水摸鱼,甚至是董卓身死,长安乱,她也必须有所作为。传国玉玺她要拿到手,更重要的是,她不能抛下老爷子不管。
她虽与吕布断绝父女关系,但吕家仍有她在意的亲人。只是在好几年的时间,吕布都没有大碍,无需太过担心。唯有老爷子,他可是在董卓身死后,便被新掌权的王允给杀了。
救下老爷子,再带着琰儿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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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肖一出门,院中哪里还有人?走出宅子,问过门口守卫,便往旁边空地的营帐而去。
吕菁的人手加起来,毕竟好几百人,除了受伤的吕菁,徐飞按照吕菁一贯不扰民的原则,其余人都住在营帐中。村庄里里外外共扎了十几个营帐。
推开篷布进去,春娘正在用木杵碾碎药物,杏儿、徐翎也都在里面。见她进来,杏儿率先开口,聊了几句。肖一蹲坐到春娘身边,“风寒彻底好了?”
“嗯,那天多亏你照顾,多谢。”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春娘认真道,“你来回奔波,先休息一下,我先去配药。”
起身想要离开,手却被肖一拉住。春娘也不在意,“还有事吗?”
原本伏案算账的杏儿抬头看来,肖一手一松,“没事,就是想问你需要帮忙吗?”
春娘轻轻挑眉,“不用了,你都不认识那些草药。”
“没事,我也有必要学学,陪你去吧。”肖一不再多说,率先出去,看着还在营帐里的春娘,难得一笑,“走吧。”
“肖一,你也在。” 喉音略粗,声音带着激动,春娘走出营帐,便见罗木迎面走来。印象中,罗木十六岁的年纪,正是俊俏少年郎,平日也素爱整洁,今日不知怎的,身上到处是泥土,身后还跟着两人,也脏的跟泥猴似的。
“我有重要的事跟杏儿说,你也进来吧。”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色。
“我还有事。”肖一刚说完,身子却被一推,只听春娘道:“正事要紧,快去。”不理会二人,往左慈与郎中的营帐过去,药物大都放在他们帐中。
片刻过后,杏儿带上罗木、肖一,往吕菁屋中赶去。
“皇陵!”蔡琰惊呼出声,倒是将原本失神的吕菁唤醒。
“我们将东西搬空之后,侯平与张庆再仔细查探一番,才发现墙体的细微不妥,那墙体太厚,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击碎,后面竟有一条小道,道路边堆积了不少尸体,从衣料上看,像是做工的石匠。而道路的另一头,就是地下皇陵,里面的陪葬品简直……”
罗木摇摇头,对于如此浩大奢华的皇陵,依旧惊叹不已。
“我们只大概环视一圈,不敢多呆,先退出来回禀。”
“张让!”只见蔡琰咬牙切齿,深受皇恩,背地里却干些什么腌臜事,连皇陵的主意都敢打,简直是……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屋中几人,“你们莫非要动皇陵!”
她不知道吕菁曾多次组织人手盗墓,此时见几人明显有意,转而看去,见她目光躲闪,颓然道:“菁儿,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不论如何,掘皇陵,对她而言,实在是大逆不道、有违天和。
罗木道:“琰小姐,我们虽然环视一圈,但没有往里深入,所在不过其中的一个陪葬坑,那里有书籍玉简,更有无数钱币,更不要说其它地方。初步估计,皇陵怕是有几十亩大。”
看了一眼沉默的吕菁,罗木继续道:“琰小姐,我敬重你。可你是否知道,皇帝生前盘剥百姓,我,肖一,宋霜……这里许多人的父母,都是被这朝廷逼的沦为流民,饿死野外,是小姐将孤苦无依的我们救回去。现在,他死了,还要霸占着那么多好东西,凭什么!”
几乎是吼出声来,罗木眼眶已然发红。他们深受吕菁影响,忠诚,却不忠君。
蔡琰不由得后退两步,再看肖一、杏儿,无不认同罗木。吕菁连忙道:“罗木,你去把张让带来。”
罗木低下头,“失礼了。”转身出去。
“琰儿,你别这样……”
吕菁知道,明白罗木的道理是一回事,可从小接受的礼教,却让蔡琰难以接受,一时不知如何宽慰。
很快,罗木将人带来。
张让进屋,不知吕菁何意,为避免再被关,连忙表达主旨,“只要蔡邕助我回宫,我们就可以另立陈留王刘协为新君,蔡邕自然知道,这原就是先皇的遗愿,到时候我与他自然都有从龙之功,我自回宫中,他也可以一展抱负。”
肖一冷声道,“你手下并无一兵一卒,拿什么拥立新君。”
“有钱,招兵买马,自不在话下。”对于这小丫头的白痴问题,张让很是不屑。
蔡琰突然开口,“用皇陵里的钱吗?”
“你!”张让眼睛蓦地瞪圆,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怎么可能被发现了?
再看屋中几人脸色,皆是面沉如水。自觉让蔡琰知道皇陵之事,令吕菁为难,心中正憋火的罗木突然一拳揍过去,“还想欺瞒不成!”
“啊呀~”张让惨叫出声,跌坐地上,一时手足无措。
皇陵里的钱财,才是他最大的依仗。灵帝搜刮无数钱财,都由他负责掌管,在灵帝死后,一并放入皇陵。
当初被囚禁在山里,差点被那个叫宋霜的女人饿死,为求活命,才说出那个所谓的陪葬假墓,却没想到他们竟顺着找到皇陵去了。
“跟你说个事,”吕菁突然笑了,“董卓已经把刘辩废了,立陈留王刘协为帝。”
“怎么可能!”张让已经顾不上疼痛,想要靠近吕菁,却被罗木擒住臂膀,“疼、疼……快放手。”
罗木哪里理会,吕菁笑道:“这种事情,出去哪里都知道,骗你做什么。”
“何太后怎么可能答应?”
“她答应了,而且现在她也死了。看来你是不了解董卓的兵力和野心。”
张让恨恨道:“董卓粗鄙贪婪,都是何进那屠夫,为了杀我们,非要召董卓进京,他何家活该!”
“关键是,你现在,什么资本都没有了。”吕菁依旧在笑,只是眉目间嘲弄更重,“我会好心把你的头颅送到先帝陵寝,如你一开始所说,让你在地下能够继续侍奉先帝。”
张让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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