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啊不对兰堂是个老实人。
不过介于现在老实人的词性似乎有所改变，那我就换个说法吧。
兰堂是个实在人。
具体表现在，在我跟着他走进他名下另一幢别墅，因为里外的温差而打了个喷嚏的时候，动手能力极强的他立马把我裹成了他之前那个样子。
用时不到一分钟。
变成了一颗球的我感觉自己从西伯利亚原地飞升到了卢特沙漠。
fine。
虽然有点夸张，但我觉得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这之后，我和他面对面干瞪眼了几分钟，他突然背过身去，停顿了一小会儿又转了回来。
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高大的躯体把我整个圈在怀里，我结结实实的坐在他的左手臂上，为了不掉下去，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搂他的脖子，脑袋也顺势朝那边靠过去。
像是摸某种小动物一样，兰堂的手从我的头顶开始，顺着脊椎一路往下不轻不重的抚摸着，到尾骨的位置就停了手，再把手移回我的头顶，不停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讲道理，他顺毛的手法烂的不行，抱小孩姿势也不正确，这种微妙的腾空让我没有安全感的同时脖子有快要错位一般的难受。
但奇妙的是，我还是被安抚到了。
兰堂的头发很长，所以总会有一两缕落在我的身上，不知名的洗发水的味道和他身上那让我无法忽略的亲近感混在一起，总让我有种堕入了棉花糖做成的蜘蛛网的错觉。
于是，我又双叒叕睡着了。
………
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平缓，兰堂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的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要先把小姑娘安置在卧室时才猛然想起，这栋宅子，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新晋男妈妈兰堂纠结了很久，最后满怀着负罪感的把小姑娘放在了不知道干不干净但至少看着比床要干净的沙发上。
小姑娘的睡相非常乖巧，像是母亲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样侧躺着，在沙发上蜷成小小的一团。金绿色的猫瞳紧闭，一头卷翘不齐的白发也乱糟糟的，有一大部分都贴在脸颊上、堆在脖子和锁骨之间，却怎么也挡不住她眼睛下面那道明显的疤痕。
看着毫无戒备睡的香甜的小姑娘，兰堂下意识的举起手机想记录下这一幕，然后他才注意到，手机里有陌生号码发过来的邮件。
那是一张照片，画面里，摘下兜帽的白发小姑娘昂着脑袋、一只手扯着赭发少年裤腿，笑的生涩又腼腆。
有理由和能力拍下并且发送这张照片的只有一个人——太宰治，所以此刻，他非常自然的回忆起了仓库那一战之后，太宰治和他讲的“悄悄话”。
………
“杰克还在昏迷中的时候，森先生曾经去见过她一面。‘那孩子今年八岁’，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黑发的少年蹲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右手的绷带，“这代表着什么，兰堂先生应该能够明白吧。”
昂贵的大衣蹭的全是灰，兰堂任凭夕阳暖金色的光芒照在自己身上，涣散的金色眸子里空无一物。
“我其实一直在想，像荒霸吐…中也那样高调醒目的异能力，比起秘密武器而言，更像是战争机器吧。啊…说到底，实验的成果只有一个这件事，本身就够可疑了。”
黑发的少年站起身来，毫无节奏可言的来回踱步，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融入雾气的能力，对人体结构仿佛人为植入过程序一般的了解，以及富有欺骗性的外貌，简直就是完美的暗杀者。这样的存在，真的有可能是天生的吗？我们倒也不用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静静的望着地面上依旧一言不发的兰堂，黑发的少年轻咳了一声，笑的嘲讽。
“不过比起中也，杰克要更加不稳定一些，你也看出来了吧。啊…说起来，我和杰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说了，自己在找东西。”
说着，太宰治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低低的笑了出来。
“还没有调试完全就被放出来的残次品，凭着本能在不停的寻找着，寻找那个赋予自己生命的人、那个赋予自己生命后又把自己抛弃的人，在镭钵街，这个人命最不值钱的地方。
多么罗曼蒂克，又多么嘲讽。”
用咏叹调一样的方式说出那句话，少年长叹了一口气，他逆光站着，没有被绷带包裹住的那只眼里藏着比黑暗更加深沉的东西。
另一边，青年的睫毛突然轻颤了几下，就像是被吹起的蒲公英，没了外界的刺激，立马就不动了。
靠在红砖搭成的墙壁上，已经开始觉得无聊的太宰治决定来一记猛药。
他微微低头，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黑色大衣的袖子甩起来飘啊飘的，就像他的语调那般空灵飘渺。
“可笑的是，杰克并不知道赋予她生命的那个人最开始想要的其实并不是她，噢…我说错了，你当时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你忙着震惊焦心于搭档的背叛，忙着烦躁于发现了你们的军方。你把手伸向了中也，却玩笑一般的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八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暂时都不了解，不过既然对女孩子而言最重要的脸上都留下了两道疤，你猜其他位置还有多少？”
黑发的少年敛眸，他抬手捧着心口，脆弱纤细的身体就好像真的感同身受那般微微颤抖着。
“啊啊…真是可怜，拼尽全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却在终于找到了‘妈妈’的今天，再一次被所爱的妈妈抛弃……光是想想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话是这么说着，太宰治的声音反而越来越高亢，眼睛也越来越亮，他的嘴角甚至还蓄着十分明显的、嘲弄的笑容。
他重新蹲了下来，居高和青年对视着。
“所以，你要再一次抛弃她吗，兰堂…噢不对…兰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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