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回忆

    再回来的时候姜家还是入眠的模样,侯雪加快了脚步。

    雨还是未停。

    侯雪的衬衫总是扣到最上排,但此刻冷飕飕的风还是能往她衣衫中钻。

    因人过于消瘦,即便型号刚好的衬衫也松松垮垮,称不上合身,平常靠着骨架撑着,不大明显,但这会儿风不停歇地刮过,轮廓尽显。

    侯雪浑身冰冷,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很久没这么冷过,从她离开那间屋子开始。

    上楼梯的脚步很轻,像踩棉花似的,带着些恍惚,浴室花洒里淌出的水滚烫,浇在侯雪冰凉皮肤上蒸腾出股股水汽。

    睡梦中如往常般空洞一片,只是在破碎灵魂的起起伏伏中,第一次有不知源头的温热一直从手掌处传来,让时间变得不再过于干涩。

    ……

    姜晴觉睡得不错,就算入夜后雨声愈来愈大,也没打扰到姜二小姐的优质睡眠。

    她今早伸个腰都舒服得很,只想快些下楼,开始崭新的一天。

    而等待她的却是心念的人明显不正常的状态。

    “你怎么了……”姜晴面色担忧地走上前,把左手放在侯雪的额头上,右手放在自己的,感受两者间温度的差距,“怎么这么烫?”

    额上是异常的热度,掺杂着些细小的冷汗,贴在姜晴的掌心。

    侯雪拿着叉子的手有些发抖,额上是熟悉的触感,她这才醒悟过来昨晚梦中是谁。

    她抬眼能看见继姐嫣红的唇,微微张着,似乎在对她小声说着什么。

    为什么能发现得这么快?很在意吗?

    姜晴的唇形很好看,是那种嘴角总是微微向上翘起的微笑唇。

    她笑时会分外动人,明明长得那么有攻击性,却意外一笑就会柔化掉那些锐利,像是收起爪子,只剩柔软肉垫后来寻求亲昵的小猫一样。

    “是昨天吹风吹的?就那么会儿时间……不该让你穿那么少的……”姜晴还在发问,但浑身泛红的侯雪已经不大能听清了。

    侯雪在想,姜晴总是对她示好,那如果现在她吻上眼前的唇,会不会也有可能得到回应呢?

    不,怎么会。

    性格再温顺的人也不可能忍受对其本身的觊觎。

    “没关系。”侯雪推开姜晴,“快迟到了。”

    头脑好像被烧得犯起蠢,一些逾矩的念头都疯了似的冒出来,她不能再触碰眼前的人。

    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她清楚那是什么,但却无法允许其生根发芽,一心只想扼杀,或是就此掩埋。

    姜晴忽然被推开还有些发懵,她沉默半天,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但视线未从侯雪身上移开。

    她看着侯雪垂得很低的眼睑,拿不稳刀叉的手,不再做出伪装的面容,脆弱得不堪一击。

    女主身子骨这么病弱是姜晴没想到的。

    原文里似乎也没写过几次侯雪生病的情节,姜晴仔细一回想好像就只描写过一次。

    淋雨?好像是为一个项目被刁难淋了一次,拿下后回去就发烧了。

    公寓很大,却没生气,侯雪一个人留不下什么生活痕迹。没有信任的人,即便生病也只能独自硬抗。

    侯雪说过她怕冷。

    姜晴忽然没了胃口,她放下刀叉,尽量用随意且平静的声音说:“你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

    侯雪被强制带上了床,她浑身软得不行,抗拒做得都像欲擒故纵。

    姜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大概她也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姜晴第一次进侯雪的房间,刚穿过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瞅过两眼,当时侯雪还对她充满戒备,不准许她进入这里。

    这个房间就如姜晴想象中的那般干净整洁,严格遵守着什么规定,每个物品都在它应当在的位置,不存在一丝偏差。

    严密地像是经过计算,透露着苛刻的压迫味道。

    姜晴拉过凳子坐到侯雪床前时都有些罪恶感,像是破坏了什么精美的艺术品。

    “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做什么?”姜晴扯扯侯雪的被角,见侯雪没动作,又把声音放柔了些,像哄小孩儿,“乖,会闷坏的。”

    “我热。”侯雪半天憋出两个字,“但又冷。”

    姜晴眨眨眼,接过佣人拿来的测温器,手上动作没停,嘴上继续吩咐佣人:“拿张空调被来。”

    她拉出侯雪的手,将测温器对着手腕按了一下。

    39.5℃。

    姜晴用手去探侯雪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就这个度数你还想去上课?昨天怕冷还穿那么少?”姜晴有些恼了,越想昨天越气,也有些后悔。

    发烧挺折磨人,而且侯雪的体温已经往40℃飙,估计这会儿脑子都被烧懵着。

    “抱歉。”侯雪看着姜晴,眼神有些迷离,“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先去上课。”

    “我没心思上课。”姜晴说,“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现在就不会在这躺着。”

    侯雪不再言语。

    她没什么能再继续反驳,况且她本就想让姜晴留下,这有些难以启齿,甚至不太敢去想。

    记忆里没人对侯雪这么好过。

    她的至亲是对方的敌人,侯雪作为他们交合的证据根本不被授予爱意。

    他们都狠她。

    曹芬兰憎恶侯雪的到来无法挽回这残破的婚姻,侯敬军厌恶侯雪的到来多增加了一张吃饭的嘴。

    就算她生病只会想着——如果就这么死掉也可以。

    侯雪的头很疼,她浑身滚烫,觉得自己已经被点燃,由内往外烧起。

    但实际上她的心很空。

    什么都没有。

    又以什么作为燃料?

    她在想些杂乱的无根据的东西。

    想起很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和家里唯一的玩偶——是只白色小猫。

    小猫刚开始时和姜晴送给她的那只很像,黑色的眸子,白色的毛发,但做工没有姜晴的那只精细,也很快就变得脏兮兮的。

    侯雪合眼想了很久,她终于记起那是她六岁生日时曹芬兰送她的生日礼物。

    「小雪,看哦,是可爱的小白猫。」

    曹芬兰在对她笑,那张脸模糊不清。

    抱着小白猫睡觉会很快入眠,但还是会被夜归的侯敬军吵醒。

    姜晴在给侯雪换被子,侯雪听见她柔声问:“这个厚度冷不冷?”

    侯雪摇摇头。

    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痛,大概是真的在燃烧。

    那间屋子很潮,很冷,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曹芬兰不会再抱着侯雪,所以她才会怕冷。

    窗缝吹进来的风会刺进骨头,让人止不住颤抖。

    侯敬军从不怕冷,很多个冬夜他都不会归家。

    「酒才不会让人畏寒。」

    侯雪喝过酒,侯敬军逼着她喝的。

    「那个臭婆娘不让老子喝酒,你来帮她尝尝,酒到底好不好!」

    酒很好喝,是甜的。

    暖呼呼的,只是胃会发痛,刮过嗓子时像是吞下了火球般。

    「好喝吗?」

    「好喝。」

    那是曹芬兰第一次打她,顶着一张被侯敬军扇肿的脸。

    「养不熟的东西,和他一样是个酒鬼!」

    小白猫脏了,被曹芬兰踩在脚下。

    她很疼,却不会哭,只是开始干呕,想要将那些东西吐出来。

    但曹芬兰不再看她,而是开始哭。

    曹芬兰哭得很大声,侯雪记得她看到了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不久后曹芬兰又开始笑,嘴角裂开很大的笑容,眉头却仍旧紧缩着。

    从那时起雪就知道,曹芬兰病了。

    或许曹芬兰知道她的梦破碎,无法再被拼好。

    可曹芬兰还是很美,像副画,只是这画疯狂又歪曲。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只会是你害的。」

    「你会不得好死的,你和侯敬军一起……」

    “要吃药了。”姜晴的手在侯雪柔软却滚烫的侧脸上摩擦,这温度让她不安心,“醒一醒,好吗?”

    侯雪挣了眼。

    她浅眠着做了个梦。

    “药……”她一开口就是沙哑得不行的嗓子,“给我。”一只手从被下伸出。

    姜晴把药放进侯雪手里,说:“药有些安眠作用,刚好你可以睡一觉,一会儿起来喝姜汤。”

    侯雪点点有些沉重的头,她支起部□□体,顺着水囫囵吞枣地咽下药,随后作势就要躺。

    没想到被姜晴拦住:“把这杯水喝了再睡。”

    她便听话地饮尽,身子一沉,卧进了床。

    侯雪如果蜷缩进被子,整个人就显得很娇小,像个不大的小白团子,极易引起人的保护欲。

    姜晴就是那个人,她现在只觉心疼得紧,宁愿这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的红糖姜汤到底煮好了没?”姜晴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始催促。

    “快,快好了,二小姐。”正交头接耳的佣人们立刻站直回应道。

    “我去看看汤,”姜晴伏在侯雪首侧低声说,“马上就回来。”

    梦又继续了。

    冗长,枯燥。

    侯雪从未梦过从前的事,她不认为这些作为记忆的梦有什么意义。

    因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妄图改变既定的事实的白日梦侯雪做不出来。

    她只是看着。

    看过去的自己,再经历一遍。

    曹芬兰要走。

    离开这个狭小的充斥着烟酒味的破旧房间,逃离侯敬军的控制和打骂。

    却要带走那个她不爱的女儿。

    「小雪想和妈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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