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阳熹微却不灼人。
周韫被领进皇宫, 一路所行之处,皆是低头服身行礼的宫人。
时秋扶着周韫,渐渐走得深了, 才觉得些许动静。
周韫曾常来后宫, 对这宫中隐隐是熟悉的,这路线一越过御花园,周韫眉眼的神色就淡了些,她问
“小德子,你这是将本妃带去哪儿”
小德子顿住, 回过身, 哈着腰,讪讪地说
“奴才领娘娘去的是和椒宫。”
周韫眉头倏地拧在一起。
这和椒宫, 周韫是知晓的。
若说这后宫中, 哪处宫殿离圣上的乾坤宫最近,自然是她姑姑生前所住的雎椒殿。
而这和椒宫,有一字和雎椒殿相同, 位置却恰好处于御花园的东西两侧。
雎椒殿在东。
和椒宫在西。
两宫殿位置皆好, 离得乾坤宫和御书房皆不远, 当初先帝建这两宫殿, 风格稍有不同, 就是为了迎姑姑入宫, 只是本朝向来以东为贵, 是以,当初姑姑入住了雎椒殿,而和椒宫就一直空了下来。
周韫拧住帕子, 她眯起眸子, 问
“这宫殿是爷亲自挑的”
入住这和椒宫, 曾也没人住过,周韫稍稍是满意的。
只是,周韫抿紧了唇。
她朝这后宫稍东南侧看去,那处宫殿的琉璃瓦些许晃眼,正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坤和宫。
小德子注意到她的视线,惊讶地低下头。
娘娘想要的竟是坤和宫
遂后,小德子眸子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堪堪地压低声说
“娘娘,那坤和宫还未空出来呢。”
周韫倒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那个位置
许是真有这般淡泊名利的女子,但绝对不是她周韫。
听小德子的话,周韫诧异地挑起眉梢
“怎么”
小德子觑了她一眼,为难地低声说“先皇后不愿搬出来。”
周韫步子倏地一怔,有些好笑
“她还想当一辈子的皇后不成”
小德子讪笑了下,可不敢接这话。
周韫刺了句后,心中也生了纳闷,可小德子将头缩得和鹌鹑似的,就知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撇了撇嘴,稍有不耐
“行了,先将东西放在和椒宫,本妃去见你们主子爷。”
和椒宫,这还是修建改名后第一次有主子入住,宫中本就有伺候的宫人,周韫又带了锦和苑的一些,单单伺候的人,就站了近二三十个。
齐齐跪下行礼时,周韫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没有多在意。
她常见她姑姑宫中的仗势,倒还不将眼前这二三十人看重。
而且,这不过是看着多罢了。
要知晓这和椒宫,比起在贤王府时的锦和苑要大上不少,单是偏殿,就有东西偏殿,更别说,这和椒宫里还有个吟华苑。
不过,比起在王府时,周韫觉得伺候的人不够,就可找傅昀要添人手的随意不同,这后宫伺候的人数皆有规章制度。
周韫扫了眼人,叮嘱了几句,连进都未进去,就对小德子说
“走吧。”
小德子愣住“娘娘,您不进去看看”
周韫觑了他一眼
“待见过爷,再说吧。”
得。
听这话音,小德子还有什么不知晓的。
看来娘娘是对这住处不如何满意。
小德子哑声,不敢废话,拱了拱手,带着周韫朝乾坤宫去。
乾坤宫。
张崇是和周韫一起进宫的,不过张崇没和周韫去和椒宫,径直来了乾坤宫。
等周韫过来时,张崇已经守在乾坤宫前方了。
周韫笑骂道“你这脚程倒是快。”
张崇躬身,呵呵接话
“奴才一粗人,手脚自然得麻利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乾坤宫前曾站着的杨公公不知在何处,周韫踏进乾坤宫时,倒真感觉到了物是人非。
傅昀忙碌了一日一夜,疲惫不堪,听到周韫进宫半盏茶功夫不到,就过来的消息,他也有些惊讶。
周韫刚进来,就听见傅昀的问话
“怎么一进宫就过来了”
身后的殿门被关上,周韫轻服身,口中却是冷呵一声
“怎么过来了我家爷一日一夜不见踪影,妾身等了近一夜,如何能不急着过来”
傅昀站在御案前,被反怼得噎住。
他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欣慰还是作何旁的情绪。
顿了半晌,傅昀亲自走下台阶,忽视她那句话,略有些不自然地扶起她
“今日怎这么多规矩。”
搁往日,她行礼皆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还未彻底蹲下,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今日,他不说话,她竟真的服身行礼到现在。
傅昀将周韫手紧握住时,周韫紧绷的后背才稍松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周韫自己都很惊讶。
原来知晓傅昀登上大位后,她心中竟有些紧张不安的吗
周韫低眸撇嘴,轻哼着道
“爷如今是皇上,妾身若不规矩些,惹怒了爷,可没人救得了妾身。”
傅昀听得额角一阵抽抽地疼。
她要真的有半点敬畏之心,方才进来时,怎敢顶他那一句话的
傅昀拍了拍她的手,没好气道
“够了,叫你进宫,可不是让你来给我唱戏的。”
周韫朝他斜睨了一眼,终于不再和他闹。
只是在傅昀牵着她转身时,周韫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适才那句话,有几分是闹,几分是试探,恐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说得皆句句实话。
傅昀如今是皇上了,可还能如以往那般待她
周韫抬眸看了眼傅昀的背影,咬唇眨了眨眼睛,在傅昀转身和她说话时,她脸上又是一片若无其事。
“太妃和后妃的住处安排皆由你接手,”傅昀点了点案桌上的图纸,说罢,他眯起眸子,提醒周韫“此事繁琐,你莫要偷懒。”
周韫拧起眉心,瘪唇
“明知繁琐,爷干嘛还要妾身接手你让中省殿拟出单子,再由妾身批阅,不就可了”
对此话,傅昀只轻飘飘的一句
“那后妃位份定夺呢”
周韫一怔,愣了半晌,才眯起眸子,狐疑地看向他
“位份定夺,爷当真放心让妾身来”
暖阳从窗格细缝中射进来,映在周韫稍仰起的脸上,傅昀眸子稍闪,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袖中指尖稍稍蜷缩。
放心
还真不放心。
由着周韫的性子来,她不喜欢的,恐怕都是低位。
只是,如今他后院中处了周韫,最高位份的不过一个刘良娣,平日又和周韫交好,无需他担忧。
而其余人皆不过侍妾罢了。
进宫后,她安排得位份再低,也无甚所谓。
所以,傅昀说
“我何时骗过你”
骗没骗过,周韫不知晓,不过对于如何安排府中那些人,她倒是颇有兴趣。
狐疑归狐疑,傅昀既然敢说,她自是要接手。
须臾,周韫似想起什么,拧眉问傅昀
“妾身方才听小德子说,先皇后不愿搬出坤和宫,这是为何”
傅昀稍顿,才若无其事地说
“慈宁宫只有一个。”
周韫迷茫了下,差些没反应过来。
后来才想起,不止皇后,这后宫要被封为太后的,还有位孟昭仪呢。
不过,本朝历代只有一个太后,像这般,圣上亲母和嫡母皆存的结果,倒是甚少。
周韫小声说“那爷就效仿前朝皇帝,将西宫再重修一处宫殿出来,作为太后住处,不就解决了吗”
若这般好解决,傅昀怎会让先皇后赖在坤和宫不走
傅昀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疲倦似更深了些。
周韫这时才隐隐恍惚意识到傅昀那句话的深意,迟疑地问
“两位太后皆想入住慈宁宫”
傅昀沉默不语。
周韫拧起眉,有些不解
“爷在纠结什么”
“论尊贵,孟昭仪如何也抵不过皇后,皇后想住进慈宁宫,自然是要孟昭仪让道。”
这话,若孟昭仪和傅昀有一丝母子亲情在,周韫都不敢说出来。
可谁叫傅昀本就对孟昭仪无感呢。
傅昀长吁了口气“不若韫儿先去秋凉宫看看情况再说”
周韫有些摸不清头脑,嘀咕
“难不成孟昭仪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
听言,傅昀只轻轻笑了声。
不咸不淡的,没什么笑意。
周韫堪堪噤声,眸子中皆是错愕,半晌憋了一句
“不愧是她。”
傅昀为此事头疼一夜了。
他再不喜孟昭仪,孟昭仪皆是他生母,她闹着要住进慈宁宫,传出去不过让人耻笑罢了。
偏生,他还没有什么理由让皇后让步。
让堂堂皇后给一小小后妃让步,本就是笑话。
周韫拧起眉心,闷闷道
“可新皇登基,先皇后住在乾坤宫算什么事”
若说之前,傅昀还未听出什么不对劲,这句话,却叫傅昀拧起眉心。
他忽地问了句
“韫儿想要乾坤宫”
一句话,让周韫心虚地眨了眨眸子,顶着傅昀的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
傅昀垂眸,紧紧盯着她。
周韫原先想要搪塞的话皆堵在喉间,许久,周韫垂眸说
“爷可知晓,妾身自进府后,就从未见过一抹红色。”
傅昀一怔,他忽地想起,她当初进府时那身与她格格不入的粉色嫁衣。
周韫忽地掀开裙摆,露出白皙细腻的脚踝,她仰起头,直勾勾地看向傅昀,眸色皆有些泛红
“妾身进府后,唯独见过的一抹红色,还是爷送的玛瑙链子。”
“可就连这珠子,妾身都得躲着偷偷地戴”
傅昀垂眸,对上她的视线,许久,弯腰握住她的手,周韫挣脱了下,没挣脱开,裙摆无力散落在地,遮住了她脚踝。
只听傅昀低声和她说
“我只是问一句而已,你作甚又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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