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柳淮安第一次说话，是因他默书时没了纸，太监宫女恰好又不在，于是他便让柳淮安去内侍省帮他拿些纸来。
皇子殿下差咐一个小小的伴读做事，并不过分。
更何况柳淮安还是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伴读。
严格上来说，她与宫中的太监侍卫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
身上缠着绷带、头上包着麻布、连带着眼睛还青了一只的柳淮安，抓起自己的布袋包一口拒绝了他。
“我赶时间，你自己去拿吧。”
说罢，她将包挎在了身上就要走，着急着到他师父“拜托”的一位教她规矩的老太监那里去“学习”。
赵怀瑾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下意识追问：“你很赶时间吗？”
“嗯！”柳淮安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个老太监让我下了堂便去，晚了怕他又要拿尺子打我。”
老太监？
赵怀瑾微微有些诧异，似是想不到她在宫里还有另一份“差事”。
他瞧柳淮安年岁不过五六，奶声奶气，还是个孩子。
身上却总是新伤覆旧伤，难免好奇，多问了两句。
“你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
柳淮安着急着要走，压根无心同他诉苦：“哎呀，回头再同你说吧，我真的很赶时间。”说罢，她跳下凳子，绕了个身形，就要往外跑。
逐渐意识到问题似乎非同小可的赵怀瑾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行拦下了她：
“宫里是不是有人虐待你？”
这个孩子虽不是什么名贵出身，可毕竟是他的伴读，怎么还会有太监打她？
不应该啊。
柳淮安心急如焚地被他抓着，挣扎了两三下，对方丝毫未动。
她为了赶紧摆脱赵怀瑾的钳制，好赶紧去“学规矩”，于是便一股脑的否认说：“不是不是，老太监只打我的手心，他没有虐待我。”
说罢，见赵怀瑾还是一脸困惑不解，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她又连忙指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伤细细与他解释：
“我头上这几处是帮老太监拖地不小心撞桌子上磕破了，身上的几处伤是青蛙跳和跑步时不小心摔得。”
“至于眼睛上这个，”顿了顿，腼腆一笑，“是昨天我二哥教我练拳，我躲避不及，不小心挨的。”
赵怀瑾：“......”
她说的又急又快，赵怀瑾认真听罢，竟一时不知该说何是好。
过了半晌。
“你为何要帮一个太监拖地？”
“又为何要跑步和青蛙跳？”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也不过才五岁，还.......学拳吗？”
难以想象。
她面上一副焦急惶恐，仿佛赵怀瑾再不放手，她就要兔子急了要咬人。
赵怀瑾瞧见，便放开了她的胳膊，轻道：“你若是答了我这些，今日便不用去找那个太监了。”
闻言，上一秒还急不可耐的奶娃娃，双眼立刻泛起斑斓：
“真的？”
明眸善睐，褶褶生辉。
赵怀瑾微微一顿，随即答道：
“真的。”
“那个老太监可厉害了，”似是有些不信，她伸出两只手胡乱地比划着，“他有一根这么长的竹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打人可疼了。”
说罢，怯生生地望了一眼赵怀瑾：“他能听你的？”
她问的认真，一脸后怕模样，赵怀瑾忍俊不禁，轻声弯起了唇。
不过一瞬，察觉到自己在笑，他又迅速收了起声，然后同柳淮安解释道：“我是皇子，在宫里除了皇上，谁都得听我的。”
自然也包括那个老太监。
“真的？！”柳淮安眼中光泽更甚，她张着一对圆眼，语气迫切，“那你能不能跟我师父说一声，让他别再让我练功去学规矩了。”
赵怀瑾：“......”
不着痕迹地躲开柳淮安惊喜又期望的目光，他沉了沉声：“柳大人......他是皇上亲封的太傅，是我的老师......再说了，练功学规矩这些......都是好事。”
“于你没有坏处。”
柳淮安：“.......”
“好吧，”失望地收回目光，她重新坐回木凳上，失落了没一会儿又晃起了脚，一脸自在。
反正今天不用去了。
赵怀瑾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不自觉拉出一道长音，柳淮安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慢条斯理，“什么问题？”
赵怀瑾：“......”
“你为什么要帮一个太监拖地？”
“因为要学规矩啊。”
“学规矩和拖地有什么关系？”
“老太监说有规矩的人都会拖地，”她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还有洗衣服、做饭、打扫、烧茶、捶腿、好多好多。”
“不过我太小了，只能拖地和打扫。”
洗衣服会掉进盆里，做饭没有灶台高、烧茶不认识水开、捶腿又没有力气。
赵怀瑾静静地听着，心里隐约知道了些，她大概是被哪个老太监骗去做苦工了。
见他不说话，柳淮安忍不住接着抱怨：“做个有规矩的人好累啊，还要挨打。”
“师兄师姐也是这么学过来的吗？”思考了一会儿，她望向赵怀瑾，“你也是吗？”
赵怀瑾没有答话。
他反问道：“青蛙跳和跑步是为了练功？”
“嗯！”柳淮安重重点了个头，“我二哥说的，基本功要扎实。”
“那练拳？”
“我跳了好多天，也跑了好多天，每天还都要扎马。”她一脸苦色，“我不想练了，想直接学功夫。”
结果右眼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沉思了良久。
仔细说起来，身为男儿，三岁练功，五岁打拳这都是常有的事。
赵怀瑾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从今日起，你不用去学规矩了，还是专心练功与上课吧。”
“上课？”柳淮安疑惑地看着他，随即明白过来，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不认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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