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冰封千里;大地裹着一层银装,房屋粉妆玉砌,纯白尚还未消融。
柳淮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三刻,日头正懒懒散散地挂在天上,没有一丝温热。
她从睡梦中昏沉醒来,宿醉未解,还颇有些头痛。扶额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帘帐陈摆皆是熟悉的样子。
呼出一口酒气,知道了自己人在上林苑。
还好,人既然还家里,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卫灵。”她低低地唤了一声,身上正宿醉难受。
不肖片刻,卫灵和云素各自端着热水与解酒药推门而入。
“少爷。”卫灵应声,“您醒了。”
掀开软被,从床上摇摇晃晃起身,柳淮安赤脚走了出来,看见卫灵与云素正摆桌收盘,她问道:“几时了。”
她自顾自坐下喝汤解酒,云素见她又光着脚,忙进里间去拿鞋。
卫灵推了推茶碗,离她更近了些:“回少爷的话,申时三刻。”
一碗热汤,不需三五口喝便了个干净,擦了擦嘴,又问:“师父今日没找我吗?”
“哪儿还用的着找?”云素从里间拿了鞋袜出来,听到问话,忍不住接道,“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您与四少爷在哪儿。”
柳淮安:“......”
心脏忽然挑漏了一拍。
她战战兢兢抬头,对上卫灵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又闯祸了?”
卫灵收起空碗后,新倒了一杯热茶,接着无声叹了一口长气。
“还是让云素跟您说吧。”
云素正蹲身为她绑带穿袜,闻言,头也没抬便道:“算不得闯祸,只是出了场洋相罢了。”
柳淮安:“......”
那岂不是比闯祸更严重。
卫灵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
堂堂大都正司两名带刀侍卫,朝中重臣之徒,居然去偷几条鱼,偷了鱼还不算,之后又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对簿公堂。
这样的笑话,望京里一年也难有几场。
而仅有的几场,也都出自他们都正司府。
柳淮安屏着气息,心中百般拒绝面对现实。可看眼下的情况,显然是有一顿罚在等着她。
“发......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暗自祷告着,千万别是给师父抹了黑的什么傻事。
云素为她穿好了鞋,起身恭敬:“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您与四少爷偷鱼被人送上了衙府,闹得人尽皆知罢了。”顿了顿声,她又补道,“顺带赶巧耽误了皇上的召见。”
柳淮安:“......”
那岂不是死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坐着,柳淮安却突然感到腿脚发软,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不稳。
不自觉吞咽,面上瞬间又覆一层惨白。
她哆哆嗦嗦地抱起热茶,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努力回忆着昨晚。
她和顾西左原本不是在府里喝酒吗?怎么又出去了?
是为什么出去来着?
她用牙咬着杯沿,眉头紧锁,努力思考了半晌。
好像......是为了卧冰求鲤?
“还能回忆起来?”卫灵见她表情认真,微微有些诧异,“昨夜那么多酒,我们还都以为少爷你们必定都断片记不得了。”
柳淮安咬着杯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继续回忆。
她好像是跟顾西左话赶话,临时起意去春水湖抓鱼。
她都说了春水湖雪后水寒,冰厚三尺,哪儿来的鱼?
顾西左偏不信邪,非要亲身试法,两人借着雪色一路奔到春水湖,到达之后,顾西左没有片刻犹豫,迅速脱掉上衣,光着个膀子就英勇无畏地下去了。
当时若不是她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牢记着自己是个女人,不然也必定扒了衣服跟着顾西左一起下去了。
后来,果如她所说,这大寒月,天又未亮,顾西左躺了没有一刻钟,便浑身打颤地起来了。
根本没鱼。
他身上冻的青一块紫一块,柳淮安见状连忙将衣服胡乱地给他披上:
“看吧,我都说没有了。”
“不对啊。”顾西左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酒气,“这书上难道是骗我们的不成?”。
两个人蹲在地上一阵交头接耳,认真思索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柳淮安摸着下巴,脑袋里踊跃翻腾着各种相关与不相关的记忆。
过了半晌,一阵冷风吹过,两人直打哆嗦。
“你说。”她眯着眼睛,胡言乱语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叫朱氏的继母?”
闻言,
“欸!”顾西左双手一拍,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一定是这样!”
“我记得当时学这一课,讲的是个小男孩要捕鱼给他后娘吃来着。”他应和道,“咱俩连个娘都没有,更别说后娘了,这去哪儿能感动上苍卧条鱼出来?”
“没错了。”
柳淮安听完他这番分析,瞬间醍醐灌顶,“咱们是自己想吃鱼,这是他继母想吃,原则上就不太一样了。”
“这冰底下的鱼,必然是挑那些弱不禁风的大孝子。”
而他们俩,不但都是孤儿,还一个比一个精壮,怎么可能抓的到鱼呢。
这一番神志不清,瞎说八道的对话结束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谁能想到,没有娘这件事居然直接影响吃不吃的到鱼。
忽然一阵感伤。
顾西左有些逆反,不服气道:“我今儿还就想吃这条鱼了。”
“那有什么?!”
柳淮安明白他的心思,拍上他的肩膀,大拇指一翘,胸有成竹地指了指自己,“包在师弟我身上!”
“咋?”顾西左昏沉沉地看着她,思绪乱飞,“你也下去卧会儿?”
“不是。”她揽着顾西左的脖子,压着声音一脸神秘莫测,“方才你去卧冰,我看到前边儿有几条渔船。”
伸手往前指了指,又同顾西左相视一笑。
她低声继续道:“咱们先“借”两条鱼回来,替别的买家尝尝新不新鲜。”
“全当为民服务了。”
非常之大义且富有深刻的奉献精神。
就这样,在得到顾西左的大力赞同后,柳淮安踩着轻功飞身轻松上船,然后趁着渔家还没醒,仔细从几艘船上挑了四只肥硕的大鲤鱼。
她本来想着挑个两三条便够了,可看顾西左一副固执模样,怕不够吃,干脆直接拎四条。
提了鱼回来,顾西左果然开心了不少,于是便嚷着要回,可是没走几步,看见个方亭,俩人此刻酒劲正上来,头脑昏沉,眼皮正重。
顾西左顿住了脚:“要不然咱俩休息一会儿再走?”
柳淮安迫不及待地将鱼一把丢在了地上: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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