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数九寒天,冰封千里;大地裹着一层银装,房屋粉妆玉砌,纯白尚还未消融。

    柳淮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三刻,日头正懒懒散散地挂在天上,没有一丝温热。

    她从睡梦中昏沉醒来,宿醉未解,还颇有些头痛。扶额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帘帐陈摆皆是熟悉的样子。

    呼出一口酒气,知道了自己人在上林苑。

    还好,人既然还家里,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卫灵。”她低低地唤了一声,身上正宿醉难受。

    不肖片刻,卫灵和云素各自端着热水与解酒药推门而入。

    “少爷。”卫灵应声,“您醒了。”

    掀开软被,从床上摇摇晃晃起身,柳淮安赤脚走了出来,看见卫灵与云素正摆桌收盘,她问道:“几时了。”

    她自顾自坐下喝汤解酒,云素见她又光着脚,忙进里间去拿鞋。

    卫灵推了推茶碗,离她更近了些:“回少爷的话,申时三刻。”

    一碗热汤,不需三五口喝便了个干净,擦了擦嘴,又问:“师父今日没找我吗?”

    “哪儿还用的着找?”云素从里间拿了鞋袜出来,听到问话,忍不住接道,“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您与四少爷在哪儿。”

    柳淮安:“......”

    心脏忽然挑漏了一拍。

    她战战兢兢抬头,对上卫灵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又闯祸了?”

    卫灵收起空碗后,新倒了一杯热茶,接着无声叹了一口长气。

    “还是让云素跟您说吧。”

    云素正蹲身为她绑带穿袜,闻言,头也没抬便道:“算不得闯祸,只是出了场洋相罢了。”

    柳淮安:“......”

    那岂不是比闯祸更严重。

    卫灵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

    堂堂大都正司两名带刀侍卫,朝中重臣之徒,居然去偷几条鱼,偷了鱼还不算,之后又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对簿公堂。

    这样的笑话,望京里一年也难有几场。

    而仅有的几场,也都出自他们都正司府。

    柳淮安屏着气息,心中百般拒绝面对现实。可看眼下的情况,显然是有一顿罚在等着她。

    “发......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暗自祷告着,千万别是给师父抹了黑的什么傻事。

    云素为她穿好了鞋,起身恭敬:“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您与四少爷偷鱼被人送上了衙府,闹得人尽皆知罢了。”顿了顿声,她又补道,“顺带赶巧耽误了皇上的召见。”

    柳淮安:“......”

    那岂不是死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坐着,柳淮安却突然感到腿脚发软,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不稳。

    不自觉吞咽,面上瞬间又覆一层惨白。

    她哆哆嗦嗦地抱起热茶,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努力回忆着昨晚。

    她和顾西左原本不是在府里喝酒吗?怎么又出去了?

    是为什么出去来着?

    她用牙咬着杯沿,眉头紧锁,努力思考了半晌。

    好像......是为了卧冰求鲤?

    “还能回忆起来?”卫灵见她表情认真,微微有些诧异,“昨夜那么多酒,我们还都以为少爷你们必定都断片记不得了。”

    柳淮安咬着杯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继续回忆。

    她好像是跟顾西左话赶话,临时起意去春水湖抓鱼。

    她都说了春水湖雪后水寒,冰厚三尺,哪儿来的鱼?

    顾西左偏不信邪,非要亲身试法,两人借着雪色一路奔到春水湖,到达之后,顾西左没有片刻犹豫,迅速脱掉上衣,光着个膀子就英勇无畏地下去了。

    当时若不是她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牢记着自己是个女人,不然也必定扒了衣服跟着顾西左一起下去了。

    后来,果如她所说,这大寒月,天又未亮,顾西左躺了没有一刻钟,便浑身打颤地起来了。

    根本没鱼。

    他身上冻的青一块紫一块,柳淮安见状连忙将衣服胡乱地给他披上:

    “看吧,我都说没有了。”

    “不对啊。”顾西左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酒气,“这书上难道是骗我们的不成?”。

    两个人蹲在地上一阵交头接耳,认真思索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柳淮安摸着下巴,脑袋里踊跃翻腾着各种相关与不相关的记忆。

    过了半晌,一阵冷风吹过,两人直打哆嗦。

    “你说。”她眯着眼睛,胡言乱语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叫朱氏的继母?”

    闻言,

    “欸!”顾西左双手一拍,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一定是这样!”

    “我记得当时学这一课,讲的是个小男孩要捕鱼给他后娘吃来着。”他应和道,“咱俩连个娘都没有,更别说后娘了,这去哪儿能感动上苍卧条鱼出来?”

    “没错了。”

    柳淮安听完他这番分析,瞬间醍醐灌顶,“咱们是自己想吃鱼,这是他继母想吃,原则上就不太一样了。”

    “这冰底下的鱼,必然是挑那些弱不禁风的大孝子。”

    而他们俩,不但都是孤儿,还一个比一个精壮,怎么可能抓的到鱼呢。

    这一番神志不清,瞎说八道的对话结束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谁能想到,没有娘这件事居然直接影响吃不吃的到鱼。

    忽然一阵感伤。

    顾西左有些逆反,不服气道:“我今儿还就想吃这条鱼了。”

    “那有什么?!”

    柳淮安明白他的心思,拍上他的肩膀,大拇指一翘,胸有成竹地指了指自己,“包在师弟我身上!”

    “咋?”顾西左昏沉沉地看着她,思绪乱飞,“你也下去卧会儿?”

    “不是。”她揽着顾西左的脖子,压着声音一脸神秘莫测,“方才你去卧冰,我看到前边儿有几条渔船。”

    伸手往前指了指,又同顾西左相视一笑。

    她低声继续道:“咱们先“借”两条鱼回来,替别的买家尝尝新不新鲜。”

    “全当为民服务了。”

    非常之大义且富有深刻的奉献精神。

    就这样,在得到顾西左的大力赞同后,柳淮安踩着轻功飞身轻松上船,然后趁着渔家还没醒,仔细从几艘船上挑了四只肥硕的大鲤鱼。

    她本来想着挑个两三条便够了,可看顾西左一副固执模样,怕不够吃,干脆直接拎四条。

    提了鱼回来,顾西左果然开心了不少,于是便嚷着要回,可是没走几步,看见个方亭,俩人此刻酒劲正上来,头脑昏沉,眼皮正重。

    顾西左顿住了脚:“要不然咱俩休息一会儿再走?”

    柳淮安迫不及待地将鱼一把丢在了地上: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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