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昭然面上变色地想道。
果然倒在大厅前的尸首只稍许静默了一会儿,便都扭动着身体一个个地重新站起了身。
锦衣卫刚在外面经历了从凶尸的手里死里逃生的时刻,好不容易逃进李府,又遇到了一批怪物,即便再训练有素也不禁有些崩溃了。
“挡住!”看着锦衣卫们不由自主向后挪动的脚步,闻之庚喝道。
闻之庚说着手起鞭落,那条黑色的长鞭像条毒蛇似勒住了其中一个行尸的脖子,只听“咯哒”一声,它的脖子瞬时便被扭断了。
行尸应鞭落地,可是很快就又爬了起来,只是耸拉着脑袋,形容却更可怖,锦衣卫们虽然害怕,只是无奈身后跟了其凶残程度绝不亚于行尸的闻之庚,只得硬着头皮朝前冲,可他们哪里是这些行尸的对手。
行尸力大无穷,且都杀不死,不过三两下就有不少锦衣卫被拆成了碎片,这边正在激战,那边“轰然”一声大门被冲开了,原本在巷子里的凶尸都冲了进来,这下连闻之庚都不禁脸上变了色。
几乎于此同时,镇魔钟声响起,十数位佛子从天而落,纷纷落在李府的屋脊上,讼经声大起。
“佛子来了!”锦衣卫素来神气活现,可此时几乎要喜极而泣,让昭然不禁想起了容家庄的村民。
此时白衣黑发的九如站在檐顶,昭然不得不承认,这小佛子还是很有几分架式的。
佛子们的颂经不经声音大,而且很密集,像是带了一种特殊的功力,震得昭然耳膜都疼,还有点头晕目眩。
哼,这些佛子们有些门道。
昭然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容家庄与天蟒的一战,对道家的桃木剑跟桃符就有点肝碎了,如今看见佛子们大显身手不免就有些酸溜溜的。
颂经声中,那些行尸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九如出手了。
昭然见九如从檐顶上飞身路入尸群里,虽然明知道九如多半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九如白色的衣服混在黑色的人群如同一道流光,他每一下都准确地拍中一名行尸的咽喉,凡是被他击中咽喉的形尸都会喷出一道黑烟,然后便委顿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厉害,厉害!”昭然看得兴奋,也跟着手舞足蹈。
“看来如姑娘的确仰慕佛子。”旁边有人冷声道,昭然一转头不禁眉头都粘在了一起,闻之庚是什么时候跟他站在一起的。
“那都要拜闻大人所赐啊。”昭然回道。
“我?”闻之庚不解。
“我方才差点被闻大人连累地丢了小命,现在被佛子救了,就算以前不仰慕,现在也仰慕了。”
“你!”闻之庚气结。
昭然才不去管闻之庚气不气,他拉长脖子去看场中,九如闪身间已经拍中了数十位行尸,突然间有一个念咏之声如同在地底间冒了出来:“秋灯明翠幕,夜案览芸编。今来古往,其间故事几多般……”
这几句话由李夫人念来,有几许怅然,也有几许堪破红尘,笑别离场的淡然,婉约动听,但这个声音却很粗砺,生似一块磨刀石,刺耳无比,颂经声霎时就被冲得支离破碎。
几乎瞬间那些缓慢的行尸的速度暴涨了许多倍,九如立时就被围在了尸群当中,屋檐顶上的佛子们似乎也有些慌了,那名手持镇魔钟的佛子从衣袖里取出一支卷轴。
这种卷轴昭然见过,叫什么“风流景”写的佛偈,一下子就驱散了天蟒将军很是厉害,站在屋檐的那名佛子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使用。
昭然急了,跳上栏杆喊道:“快用啊!你想害死他啊!”
闻之庚在一旁道:“那是因为封流景并不能无限地使用这种佛偈,这种卷轴需要用混合着佛子的精血的墨汁来书写,一年到底能用多少次不知道,但我从没见他使用超过二次。”
昭然明白佛子们为什么要犹豫了,说起来一年能用两次,其实但凡能用两次的武器通常只能用一次,因为剩下的那一次是用来吓唬人用的,也就是用来震慑的。
“快过年啦,快过年啦!”昭然急得上跳下窜,其实他的意思是快过年了,那就是新的一年来了,风流景又可以再写两张啦,但他心急说得绕口,别人哪里听得懂。
只有闻之庚好像看白痴似地看了他两眼。
好在那名佛子只稍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卷轴投向了尸群,只见金光一闪,黑雾弥天,九如脱困而出。
那暗处的声音“哈哈”大笑了几声,好似无比的得意,接着念道:“少甚佳人才子,也有神仙幽怪,琐碎不堪观。正是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
那几句话说得,昭然只觉得整个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冲,脑袋好似都要炸开来,转头见旁边的闻之庚更是眼球血红,满目凶光。
九如手一伸,一缕劲风吹过李府前院的树梢,一枚树叶便脱枝朝他飞去,他将那枚树叶含在嘴里,一串曲调便从他的嘴间逸出。
清平雅正的曲音一响,昭然顿时觉得大脑一轻松,再看前院,内圈的行尸倒地,外圈的行尸却围着圈朝里爬行,一路舔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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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舔什么?”昭然三下两下爬上了长廊的柱子,拍着瓦片问坐在他们头顶上的佛子。
年轻的佛子也好似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稍许愣神了一下还是回答:“它们在舔食李夫人的骨灰!”
“骨灰……”昭然顿时明白了刚才从行尸嘴里喷出来的是什么,也是李夫人的骨灰。
“李夫人的骨灰本来去哪了?”昭然扭头问闻之庚。
闻之庚恼道:“我吩咐了人送进镇魔塔。”
上面的佛子却摇了摇头:“镇魔塔没有收到李夫人的骨灰。”
这是有人半路截了李夫人的骨灰,然后投喂给了无灯巷的平民。
这到底是谁会干这种事?昭然又惊又怒。
那边的行尸舔食了新骨灰,变得更加行动快捷,简直动如魅影,堪比闻之庚这样的习武高手。
“快,去佛堂!退进钟塔。”昭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
所有的行尸都集中在了李府,那么他们必定可以通过钟塔的另一头通道逃出去,闻之庚虽然不知道钟塔还有另一条通道,但现在毫无疑问钟塔的确是一个相对安全之所,于是开口命令道:“往佛堂撤!”
他一转头却见昭然正在跳出游廊,不禁问道:“你不走!”
“你先走,总要有人去吸引走凶尸的注意力。”昭然大义凛然地道。
如此凶险关头有人愿意赴死,闻之庚当然觉得好,可怎么瞧昭然也不像这等人,形势实在危急也不容他多作考虑,于是只淡淡说了句:“回头我会向朝庭为你申请褒奖。”
说完闻之庚头也不回地跑了,昭然心里“呸”了一声:“先给你这个小相公求块从良的牌坊吧。”
他边想边跑,很快就接近了这些狰狞的行尸,昭然从怀里掏出了骨哨,吹了两下,尖利的哨声将在场所有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那些行尸果然掉转了头,昭然心里大喜,又卖力地吹了几下,然后招手道:“跟我来,跟我来!”
行尸也果真转过了身,“哗啦”全朝着昭然冲来,攸忽就到了他的面前。
昭然又吹了几下骨哨,可是这些行尸却不停下来。
难道声音不对?昭然摆弄着骨哨。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咻……”
行尸的动作全然没有停顿,甚至没有一丝转变,昭然傻眼了:“骨哨不是用在这里的!”
看着四周重重包围的行尸,昭然有点欲哭无泪:“咱,咱们其实是一伙的,别错伤友军哪!”
眼看着行尸就要将他淹没,昭然的头顶白影一闪,一只手将他从行尸群里捞了出来,几乎是眨眼间,吊在半空的昭然就看见方才的落脚地就被行尸给覆盖了。
只要想想被那么多行尸啃咬,抓挠,他还死不了的下场,昭然瞧着在上方蹑空而行的九如就感激涕零,心想这小佛子真是太靠得住了,真不枉他时时刻刻想渡他上岸的一片苦心。
九如拎着他踏着人头从行尸群中一路冲杀出来,昭然看着那些在下面竖立起来十指抓扣的无数双手就头皮发麻,生怕九如一失手将他掉到了尸群里,连忙手脚并用抱着九如的身体向上爬。
他一把抱住九如的脖子:“多谢九如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奴家就以身相许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了这句话,九如掉转过头瞧了他一眼,眼神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这么百忙之中还要瞧他一眼……
昭然心想,莫不成这小佛子果真禅心动摇了不成,好虽然好,不过这么个节骨眼上……他只好装娇羞道:“咱们先跑出去,奴家让你瞧个够!”
他说着,还挤了下眼,可他刚甩了这个媚眼就整个人就被小佛子抛了出去。昭然一个驴打滚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落地很轻,因此完全没有受伤,昭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莫非刚才那下媚眼没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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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九如一甩衣服下摆,踏前几步,用口咬破食指,在空中一连串地书写了六个真言,那些金色的字体在夜中好像绽放的花朵,甚是夺目,真言飞了出去,所到之处行尸体倒了一片,不过片刻院中便再无站着的行尸。
昭然不禁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瞪目看向九如,他知道九如很厉害,但没想到原来这么厉害。
可是还没等他惊诧完,就听见远处“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打开了,片刻之后黑漆漆的门洞里有一人走了出来,他一出来,那些黑雾就迅速向他靠拢,系数没入他的口中。
昭然几乎是跳起来喊道:“他也是行尸!”
根据之前的经验,吞食越多的骨灰的行尸越强,多食几份行动就尤如闻之庚,这个行尸几乎吞进了所有的骨灰,其恐怖可想而之。
那具行尸吸完黑雾就从台阶上奔跑而出,每一下跑动地面都好似在震动,屋檐上的镇魔钟敲得几乎震耳欲聋,但却不能阻挡半步那具行尸的奔跑的速度。
相反只听那具行尸振臂一声暴吼,几名佛子便被震飞了出去,昭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九如手一挥,也亮出了兵器,昭然看清了他手里拿得好似一支箭矢。
落魔弓的箭矢!
昭然好后悔不该如此大意,他应该将落魔弓藏于身上,这样九如至少现在就不必跟那具行尸近身肉搏了。
那具行尸尸身如铜墙铁臂般,与九如的箭矢接触竟能擦出火花,发出铿锵之声,且刀枪不入,攻击之时带着“虎虎”的呼啸之声。
昭然能明显看出九如有些力不从心,他见过九如几次出手,还是第一次看见九如需要闪躲别人的攻击。
他急得挠心挠肺,一抬眼见那人五官面目不清,肌理外露,他心里一动大喊道:“李大人,他是李大人!”
李夫人一定是将李大人妥善掩埋了的,可是有人却将他挖掘了出来,炼成了凶尸,并且在今晚藏在某间房内,直到最后一刻才放出来。
一环扣似一环,好似设计好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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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快跑!”昭然心急地挥舞着双手喊道。
佛子们也纷纷从屋檐上跃了下来,加入了战团,可是李墨的显然认定了九如是最大的威胁,全然无视其他的人的进攻,紧追九如不放。
他也根本无需理会别人的攻击,因为没人能对他造成震慑。
并且他死了,不会再死。
九如大声讼经,其他佛子也跟上,讼经声整齐划一,昭然本来以不会有用,谁知道李墨动作的速度真得放慢了。
可他的动作一慢,那粗砺的声音好似又从地底下冒了出来,这次九如却身形一晃到了大厅门前,对准厅前一人合抱粗的障树就是一掌,喝道:“滚出来!”
树身颤动,落叶纷纷,一条人影狼狈地从树后摔了出来。
昭然没想到这人的声音听着像似在地底游动,真人其实就藏在离他并不太远的树后,那人一现身,手中就一连丢出几颗黑球,炸得李府的前院泥土四处飞溅。
其威力即便连九如也不得闪避,昭然瞪眼望去,只见那人快速墙壁上滑动着,如同纸片游影似地很快就爬上了屋檐罅隙处消失不见了。
然后紧接着整个李府都似地动山摇,爆炸声连天,佛子们被震得东摇西晃,倒是李墨的行尸稳如泰山,乌黑的爪子几乎一抓就能去掉一个活人的性命。
手持佛仗的佛子挺杖而上,喊道:“佛子,你先走!”
昭然急着喊道:“不用在这里堵着他,把他引进钟塔里!”
九如快速奔了过来,也丢下一句:“撤到钟塔。”
佛子们得令,快速地跟着九如身后一起朝着李府后院奔跑,李墨紧追其后,居然速度丝毫不比他们慢。
一群人都拼命地奔跑,平日落地无声的佛子们此刻也是脚步声大起。
昭然三跑两跑,很快就追上了闻之庚,似闻之庚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一门心思只顾着逃命,因此跑得并不快,一直在打量着身后的状况。
他越跑便越发现身后不见半个行尸,于是便站在廊下探看,他也听见了前面喧哗声陡起,可还没等他琢磨出情形来,就见昭然一马当先跑了过来。
“前面如何了!”闻之庚连忙开口问道。
“行尸已除,前面有大功一件!”昭然匆忙之中丢了个坑给他就跑了。
闻之庚皱了下眉头,待他见到后面急速奔来的九如跟其他佛子便明白事情不妙,他可不是蠢人,立即朝着后方跑去,远远地还能看见昭然的背影。
昭然虽然扮成了女人,但到底不会挽什么发髻,因此平日里就梳一条辫子,好赖混着,要多粗糙有多粗糙,现在闻之庚看着他背后的乌黑大辫子一晃一晃的,一时半刻还追不上他,不由自主地龇了下嘴。
佛堂前的人并不多,王增跟嘉善已然不见了,他们必定看见了后撤的锦衣卫,只要问清楚缘故,自然会抓住机会逃离无灯巷。
昭然一头钻进了钟塔,沿着阶梯一口气跑到塔顶,拿起地面上的铁链,穿过钟顶的吊环,将一头丢下了钟塔喊道:“九如!”
九如腾身飞起就抓住了那根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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