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烁下毒害她,这次是有了实证,可陈芊芊却没了将人拿下的心。
因为裴恒的缘故,她今日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甚至在某个阴暗的内心角落,甚至还想着,如果自己死了会怎么样。
是啊,如果她死了,会怎么样呢?
母亲疼爱她,一定会很难过。二姐关爱她,可能也会垂泪。大姐虽平日不常与她往来,却是个惜命又极易伤春悲秋的性子,搞不好也会低落一阵。梓锐跟了她这么久,应该是里面最难过的一个。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会怎么样?
裴恒应该照旧过他的日子,本来她在他眼里就没什么分量,或许因先前二人的争吵,而有种烦人精终于不在的轻松感,甚至还会为此松一口气。韩烁没了她肯定就把目标转向楚楚,龙骨乌石矿花垣城都会遭到觊觎。林七在她死后可能会先畅快几日,然后因为生活里骤然少了个对头,偶尔念她起来,再骂上几句。
商业街的店铺老板和小贩们自然是拍手称快的,西二巷的在断了银钱后可能会缅怀她几日,朝廷中的官员在叹息三公主英年早逝,劝城主节哀的同时,搞不好也庆幸花垣城至此少了一霸。
细细想来,如果她真死了,似乎高兴的人总是要比悲伤的人多的。
她这十八年的人生,还真是够失败呀!
躺在主院卧房里,陈芊芊一点都不想动,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就连梓锐来喊她用晚膳,她也继续装睡。
梓锐在门口叹了好几声,每一声都让她觉得内疚,只是人是真的乏了,就想挺会儿尸。
她也不是铁打的,长久情绪的挤压,也会有低落的时候,一旦发泄出来,总得给她半日的功夫缓缓。
到半夜的时候,情绪总算是好了些,或者说是因为饥肠辘辘的关系,人是彻底的清醒了。
抱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突然就笑了起来,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始终是不能饿着自己,饥饿感真是人类本能的一种自我救赎。
一旦情绪缓了过来,很多事也就想开了,在脑子里把与裴恒的过往细细过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她在强求而已。
因为有婚约,所以一直视裴恒为自己的人,一直用自以为对他好的方式对待着他,却从未去细思裴恒对她这些蛮横的行为是否会抵触与排斥。
有些事情,陷着的时候看不清,可一旦从情爱里爬出来了,倒是豁然开朗了。
长叹一声从床上坐起,只觉得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应该是一顿饱饭。
从床上跳下,打算出门去厨房寻些吃的,一开门就发现梓锐居然靠着门睡着了,一边睡还一边打着呼噜,可能是做了个好梦,就连鼾声听起来都是甜。
赶紧将人搀扶住,免其摔倒,再小心把门关上,选了跃窗出去。
*
可能是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韩烁晚上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多时,一闭眼总想起这几日与陈芊芊的纠葛。
闹市街头鲜衣怒马的少女,明明目空一切,咄咄逼人,但不得不说,看起来又是那么英姿飒爽,明艳动人;花车游街时绣金喜服的新娘,明明霸道无礼,反复无常,但当她搂着自己共上天台时,又不禁让人心猿意马;新婚夜里恶语相向的妻子,又是点守宫砂,又是反灌毒酒,但在得知她是因他下毒才气愤报复时,只觉得对方性子直爽,十分可爱。
真要说起来,这个传闻中的三公主虽然刁蛮任性,态度专横,但她所做的事却是为了她的家国亲人所出发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如果硬说有什么错处,大抵是两人的身份立场不同。
他是玄虎城的少君,而她是花垣城的三公主,仅此而已。
韩烁抱着被子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这次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教坊司里,百花伞下,少女搂着他飘然而下的场景。
女孩的眉眼清冷,面容白皙,玉鼻挺翘,红唇娇软,红唇娇软,红唇娇软,红唇……
韩烁掀被从床上坐了起来,松了松领口,吐出一口浊气。
艹,这觉是没法睡了!
他索性披衣而起,踱步出门。
路过外间时,看见睡得犹如死猪一般,甚至在梦里还磨牙的白芨,忍住踹这厮一脚的冲动,直接出门。
夜色微凉,冷月如霜,踩着这一地的霜色,玄虎少君韩某情不自禁地便来到了花垣三公主的卧房门前。
门口立着睡着的梓锐,那打鼾的傻样,倒是跟白芨那厮可以凑成一对了,都是活宝!
只不知道,屋中的少女是否已然入梦,还是像他这般,犹未睡去。
*
大晚上厨房里早就灭了灶火,自然是没有热饭的,这个点把人叫起来给她生火做饭也不地道。
陈芊芊没找到什么热的吃食,倒是发现了一串颜色发紫,一看就甜的葡萄,拿井水随意冲洗了下,便抱着葡萄一边吃一边回了主院。
才到卧房门外,就看见柱子后头立着个白衣人,正探着脑袋往她卧房的方向看。
悄声上前,却发现居然是韩烁。
他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自己房门口做什么?搞暗杀也要利索些,这一站站半天的,也不怕被巡夜的护卫看见。
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也跟着一起探着脑袋看:“看啥呢少君?”
韩烁似乎也是大晚上不睡觉的关系,脑子有些浆糊了,头也不回地坦诚道:“看三公主。”
陈芊芊挑了挑眉,看她?看她就进屋看啊,屋外关着门窗,除了个梓锐什么都看不到。
递了颗葡萄过去:“饿吗?来一颗不。”
“不饿。你自己吃。”对方似乎觉得被打扰了,语气不太好。
陈芊芊耸耸肩,不吃拉倒,这么甜的葡萄她还舍不得分人呢。
“行,那你慢慢看,我先进屋了啊。”
“恩……恩?进屋?”韩烁这会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抱着葡萄刚要爬窗的陈芊芊,惊道,“你没在里面睡觉啊?”
话音大了些,嘴马上被一只细软白净地手捂了住,那手有些湿润,似乎是刚碰过水,微微有些发凉,指间处还带着点葡萄的浆液,闻起来有些水果的香甜。
韩烁喉结上下动了动,觉得今晚的夜色也并没有多凉。
陈芊芊竖着一根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眼睛扫了一眼梓锐,暗示他别把人吵醒了,然后拉着他一路到了无人的花厅,这才松了手。
小手自他嘴上移开时,韩烁心头划过一丝失落,他抿了抿唇,又用舌尖小心舔了舔,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指间残留的甜味。
“好像很甜的样子。”他盯着她手中的葡萄说道。
陈芊芊刚刚吃下一颗,闻言起了戏弄的心思,便又摘了一颗,故意放到他嘴前一寸的地方:“刚不是说不饿吗?现在又想吃了?”
韩烁垂眼看着少女纤细白嫩的手指和那水润剔透的葡萄,咽了咽口水,伸脖去吃。
不想陈芊芊却将葡萄收了回去,还一脸得意地说道:“想吃也迟了!机会只有一次,谁叫你不珍惜。”说着,还直接把那颗葡萄丢入了嘴中。
本以为对方会被自己气个趔趄,可当韩烁出乎她的意料,突然欺身凑近时,陈芊芊整个人都呆了。
少年精致的眉眼近在咫尺,就连眼睑上的睫毛都能看个分明,对方圆溜的眼睛里似乎满是忐忑与紧张,一如瞳孔倒影中的她自己。
湿软的舌尖探进来的时候,陈芊芊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就连手里抱着的那串葡萄落到了地上也没有察觉,心跳得就像是要扑出嗓子眼了,胸腔起伏,呼吸不畅,眼眶迅速充水。
似乎是怕对方退避逃走,韩烁的手托住了陈芊芊的后脑,只是指尖因紧张而打颤,压根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他半歪着头,试图加深着这个亲密的接触,直到将对方口中的葡萄勾进了自己嘴里。
当两人分开时,陈芊芊还傻傻张着嘴,下唇抖动着,眼眶湿润,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动情,睫毛抖动了几下,却半天回不过神来。
韩烁的脸也已涨红了起来,他此前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这一刻只觉得心跳加速,就像心疾发作了一般,只是胸口处传来的不是疼痛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与畅快,夹杂着激动与雀跃。
混着女孩气息的葡萄被他咬在嘴里,故意嚼了几下,假装镇定地说道:“果然很甜呢!”
*
陈芊芊翻窗回了卧房,抱着被子翻来翻去,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少年那双圆溜得如柴犬一般的眼睛,以及那句听起来有些让人心颤的“果然很甜呢!”从脑子里丢出去。
嘴唇上也一直残留着那奇异而湿热的诡异触感,即使在她灌下一壶凉茶后,也丝毫不见好转。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又哎地一声倒下去,如此反复,彻底失眠了。
次日一早,当梓锐看到推门出来一脸困倦的陈芊芊时,吓了一跳,“三公主你的眼睛怎么了,是没睡好吗?都发青了。”
“做噩梦了。”陈芊芊随便找了个理由。
梓锐却邀功道:“对了三公主,昨个晚上城主让桑奇给你送来了一串新鲜水嫩的大葡萄,个大味甜,特别好吃……哎!三公主你怎么又把门关上了?”
“不吃!没胃口!”
*
那头白芨醒来后,就发觉自家少君不太正常。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葡萄不说,他还一个劲对着葡萄傻笑,那模样就跟魔怔了似的。
白芨小心地上前问了句:“少君,你这葡萄哪来的?”
他家少君压根没理他,只又对着葡萄发出了痴笑。
这花垣城的女人不要脸,勾弓丨他家少君就算了,怎么连这水果也这么邪门,像成精了似的也会勾弓丨人了?
一脸莫名其妙的白芨摇着头出门去给少君端早膳,碰巧在厨房遇到了同样来端早膳的梓锐,这个三公主跟前说话叭叭叭跟上了发条的小侍从正插着腰问是谁偷了他家三公主的水果。
白芨一边端着早膳,一边吐槽了一句:“什么水果这么金贵还值得人偷了。”
梓锐上前拉住他就掰扯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那葡萄可是胡商从西域送来的,个大色紫,全花垣城也就这么一串,可是城主特意送来给我们三公主吃的。昨日我们三公主睡得早,就暂时放在了厨房里,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缺心鬼拿去偷吃了……”
白芨越听脸越白,眼神也越虚,扒拉开梓锐的手就想走。
梓·真福尔摩斯·锐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哎哎哎”地叫着一把拉住白芨,“你这眼神不对啊,说!是不是你偷了我们三公主的葡萄。”
白·紧张就漏嘴·芨道:“谁偷你们家葡萄了,谁稀罕那成了精的东西,你不要冤枉我们家少君!”
“我怀疑的是你。什么时候成你家少君了?你这话说的分明有鬼,难不成是……”
……
因一串葡萄引发的疑案一直被捅到了陈芊芊与韩烁那里。
两个正主心虚之下,只好将两个侍从各自罚了。
梓锐被罚噤声三日,期间不许说一个字。
白芨被罚禁闭三日,期间不许离开房门半步。
此事件至此这才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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