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巷角的小摊，只有尺寸之地，两方木桌，八条板凳却坐满了人。
陈芊芊带着韩烁过去时，正在大炖锅旁忙碌的中年妇人就提前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没空位啊。”
陈芊芊道：“没事，朱婶你慢忙，我们等会儿就好。”
正在锅里烫着粉丝的妇人手一顿，抬头惊喜道：“三公主，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想婶子的骨头汤了，特意翘学出来的。”
“哎呀！你早说啊，早说我让六丫给你直接送月璃府去！”朱大婶熟络道。
“月璃府与这隔着两条街呢，过去太麻烦了，还不如我直接过来。而且这羊骨汤就要刚出锅热乎的才好喝！”陈芊芊笑道。
正巧有两个食客吃完付钱离去，朱大婶跳过其他客人，直接先招呼起了她：“还是不要醋辣多胡荽？”
陈芊芊道：“一碗这样，另一碗……”转头对韩烁道，“你要加什么自己与朱婶说吧。”
韩烁还未开口，就听朱大婶“哎”了一声道，“刚没看到，原来三公主还带了人来。不会就是前几日被三公主你强抢回府的那个玄虎城少君吧？”
陈芊芊瞄了眼韩烁，有些尴尬道：“的确是前几日被我强抢来的……”
“哎呀，我这嘴笨，不会说话，三公主你别介意。”朱婶也感觉到了不对，忙道歉道。
“没事儿。这事的确是我行事鲁莽了。”陈芊芊笑了笑，为了打破尴尬，索性就问朱大婶道，“婶啊，你看我这抢来的夫婿怎么样，看着不错吧？”
在陈芊芊说出“夫婿”二字是，韩烁心里一甜，偷笑的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可惜朱大婶是个嘴笨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立刻成了个话题冷冻机：“真不错！高大健实，长得也俊，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身患心疾，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咳咳咳，”陈芊芊忙假咳了起来，她本意只是想朱婶夸韩烁几句，哪里知道她会这么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朱婶忙打了自己嘴，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三公主你眼光好，挑对了人！这韩少君看着就很威猛阳刚，好生养，能传嗣，将来一定会让你生个大胖闺女的。”
“咳！咳咳咳咳……”被她一句话说的，原本只是假咳的陈芊芊真呛到了。
韩烁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连耳连朵根都没逃过，只得低下头帮陈芊芊拍背顺气，关切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没事……”陈芊芊感觉自己的视线都不敢往韩烁那边看了，只觉得自己来朱大婶这边吃羊骨头粉丝汤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好在朱大婶动作快，很快就做好了她的那碗，将汤递给她，她提前端着碗去了方桌。
韩烁也要了份“不辣多醋”的。
两人坐在方桌的同侧，与另外三个陌生人拼桌。
陈芊芊一边喝着汤，一边对韩烁道：“朱婶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话也直，你不要把话放在心上。”
韩烁脑子里想着那句“将来一定会让陈芊芊生个大胖闺女”的话，还没从里面绕出来，接口就道：“其实她说的也挺好。”如果女儿长得像芊芊的话，好像也挺好的。
陈芊芊下意识“恩”了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又“恩？”了一下，“挺好？”
韩烁自知说漏嘴，拿袖子遮脸吐了下小尖舌道：“我是说她夸我高大健实，威猛阳刚挺好的。”
陈芊芊这才点头“哦”了一声。
吃完粉丝汤，陈芊芊留了十两银子，并不要找零，朱婶连恩带谢了半天，还捉着她的手，让她有空多去西二巷看看大家。
陈芊芊笑着应下。
吃饱了，两人在商街散步消食。
陈芊芊道：“朱婶的手艺不错吧？”
韩烁点头道：“的确一绝。这味道就是与大酒楼的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陈芊芊道：“朱婶以前就是开酒楼的，只是后来丈夫得了重病，她便卖了酒楼，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替丈夫治病。只可惜最后还是没把人留住……丈夫走后，她就在这商街开了这么个小摊子，一个人带六个孩子过日子。”
韩烁看她道：“所以你刚才才故意说没有零钱，留下十两银子？”
陈芊芊笑道：“传闻中买东西从来不付钱的三公主，这次居然付钱了，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韩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只觉得这传闻中的三公主单纯善良。”
陈芊芊何曾被人如此夸赞过，被说得不好意思，更是被韩烁看得不好意思，为了掩饰情绪，马上否认道：“你也别觉得传闻是假的，我买东西还真的都是刷脸赊账的，这整条街我都欠着款呢！不然戴面纱做什么，还不是怕他们躲我。”
韩烁道：“所以金玉阁的琉璃盏也没付尾款？”
“你说白芨下毒的那批啊？对，没给啊。我就只付了五两定金。”说着陈芊芊疑道，“你怎么知道金玉阁的？”
一听她提及白芨下毒的事，韩烁就心虚了，好在对方似乎压根没往那上面带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答道：“是账本上记的。”
陈芊芊“喔”地反应过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今早已经把管账的事交给你了。”
韩烁道：“三千两白银数目不小，金玉阁怕是要亏空了。”
陈芊芊：“你也别为她抱不平，亏不了多少的。我让梓锐打探过，这三千两不过是金玉阁半年的利润。顶多赚的少些而已。”
韩烁挑了挑眉：“你还专门让人查这个？”
陈芊芊见话头已经起了，便也不再瞒了，只道：“有些事我和你说，但你别去外头传啊。”
“好。”
陈芊芊这才道：“金玉阁的老板姓张，叫张兰，以前在一品轩里做学徒。一品轩最出名的就是琉璃盏，在花垣是一绝。一品轩的老板姓姜，没女儿，只有个痴傻的儿子。为了自己不在后，儿子也能过好，就打算招个入门媳妇做继承人，把手艺和一品轩都交给她打理。”
“所以，她选了张兰？但张兰学了手艺继承了店铺却没在这姜老板过世后对她的儿子好？”
“差不多，只是这姜老板还没过世呢。你别诅咒人家。”
韩烁揉了揉鼻尖：“唔……”
陈芊芊道：“张兰学了手艺就直接走了，娶了个富家少爷，自己开了金玉阁当老板。她还改良了治琉璃的技术，推出了比一品轩质量更好价格更便宜的琉璃盏。一品轩本就靠着琉璃盏赚钱，被金玉阁抢了生意，没多久就倒了。”
“所以你隔段时间便去金玉阁赊账买东西，其实就是想惩罚张兰？”
陈芊芊点头承认了。
“其实要解决这事可以有很多办法，没必要搭上你的名声的。”韩烁建议道，“比如可以通过官府或者舆论的方式。”
“那多麻烦！”
“恩？麻烦？”
陈芊芊给他解释道：“官府接手，光是审案就要大半年，最后结果出来，就算胜诉了，也只是张兰赔一笔钱，之后还不是生意照抢，钱照赚。至于舆论就更不靠谱了，就算金玉阁的名声再差，但大部分人在选择商品的时候，也只是看价格与质量，谁看老板的花边新闻啊。就算一品轩再可怜，她们的琉璃盏比不上金玉阁的也已经是事实了。”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去报官或者发动舆论，我这样定期去她那里抢一次钱，不是更快更直接。对方有气还没处撒，只能给我憋着。”
陈芊芊继续道，“再说了，我的名声早没了，谁不知道我暴虐成性，刁蛮专横啊。”
“谁敢说你暴虐成性，刁蛮专横？若叫我发现，定打断他的狗腿！”韩烁直接打断道。
陈芊芊噗嗤一笑：“也就是少君你刚入花垣城，没听过我的大名才这么说。反正我的名声一直如此，我也习惯了。俗话说得好，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就是喜欢看她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呃……”韩烁哑言，为什么会觉得自家媳妇说的歪理好有道理呢？
“所以这商街的店家都是如张兰这样的缺德之人吗？”韩烁问道。
“那倒也没有，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腌臜事的。诺，那边那家杂货铺，卖的东西里十件就掺一件假货；前面那家布坊，拉布的时候故意多用两分力，又挂上厚浆，别看摸着又厚又笔挺，一过水准缩个两三寸；还有那边那家药店，坐堂大夫每次都把药往贵了开，同样的病在它家治，就得多付好几两银子……”
陈芊芊一一细数着，韩烁看着身边喋喋不休的女孩，眼里的柔情都能滴出水来。
最后凑过去，小意温柔地问道：“这些店家都被你治过啊？”
韩烁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一旦低沉起来，就让人有些把持不住，陈芊芊只觉耳廓整个都发烫了，忙与他拉开一步的距离，梗着脖子，十分自豪道：“那是自然！不然他们为何如此怕我。”
韩烁拉起她的手，将人又拉近了一步，宠溺道：“芊芊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可爱。”
活了十来年，除了梓锐那个马屁精，从来没被人夸过的陈芊芊，如今被韩烁连着夸了两次，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又是善良，又是可爱的，这谁遭得住啊。
她觉得韩烁当真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也只有如此，才会睁眼说瞎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
恩，一定是这个原因！
*
等两人回到月璃府，远远就看见了在门口对骂的白芨和梓锐，骂了大半天，两人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梓锐，你干什么呢？”陈芊芊上去问道，“好好的，怎么和白芨吵成这样？”
梓锐急忙告状：“三公主，你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啊，白芨他居然说今天的事全是你的缘故，是你强行掳走的韩少君，他还骂你无耻下流！”
的确做出“强掳”之事的陈芊芊心虚地扶额：“白芨，强掳是我不对，可无耻下流……是不是有点说过了啊。”
宠妻狂魔韩烁上线，气道：“白芨，谁叫你这么说的！居然污蔑三公主，看来上次的禁闭没关够，三天还是少了点。”
话刚说完，白芨也告状道：“少君，还不是梓锐说你勾弓丨三公主，他还说你被三公主掳的时候也没挣扎，手还往三公主身上乱放。他还骂你臭不要脸呢！”
同样心虚的韩烁食指指着自己“我……我……”了几声，最后指向梓锐道，“我手放的位置是不太对，但是臭不要脸，也没到那地步吧。”
“梓锐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软鞭抽在梓锐脚下，把人下了一跳，护夫狂魔陈芊芊上线，“从今天起，再禁言三日！算了，今天都快过完了，从明天开始算！”
不想在府门口面对这两个侍从，陈芊芊与韩烁直接手拉着手进了府。
留下门口的白芨与梓锐，再次撕了起来，这次一个骂着“都是你，成事不足！”一个回着“明明是你，败事有余！”好不热闹。
*
到了晚膳时间，偏厅里的饭桌上一半是玄虎的菜，一半是花垣的菜。
陈芊芊和韩烁两人互相夹菜，吃得蜜里调油，恩爱有加。因下午吃了小吃，晚饭两人倒是并没有吃多少，待惜别之际，彼此都想再多说几句话，却被自家的侍从架走了。
回到少君卧房，韩烁刚想踹白芨一脚，白芨却一脸严肃地禀告道：“少君，杨司户那边来了消息。”
韩烁神情一肃，眉头蹙起：“什么消息？”
另一头，刚回到主院卧房的陈芊芊刚要训梓锐没眼力见，就听梓锐禀报道：“三公主，二郡主刚派梓竹来了，说星梓府再次收到了与上次一样的密报。”
陈芊芊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什么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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