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菜的时间，陈芊芊伏在二楼包厢的窗沿上看着窗外发呆，眉头微拧。
韩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是城东矿山的方向。
知道少女又在想今日商街的事，便问道：“芊芊，你后悔吗？”
后悔？
陈芊芊扪心自问，在看到花垣城一夜萧条后，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如果事情重来一次，她依旧还是会选择去救矿工。
“不后悔。只是花垣城如今的局面的确是因我而起，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说着不禁苦笑道，“若我平日多读些书就好了，或许那样就能想出改善的方法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么些年，她不学无术，又任性妄为，只学会了拆东墙补西墙而已，仗着自己三公主的身份，从富户处捞银钱去补贴穷人，可当全城的财政都出现了难处，她便束手无策了。
放在窗台上的手渐渐握紧，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却听韩烁道：“或许，我能帮你。”
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半臂长衫，上头绘着水墨花鸟纹，腰间束着黑色革带，更显得长身玉立。
“对哦，我差点忘了你是花垣玄虎两城里最有学识的人，五艺精通，见识过人。”但马上又泄了气，“可如今花垣城经济衰败，又如何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
即便是她母亲都没法子，何况韩烁只是个质子。
韩烁却是自信道：“花垣城如今出现这种情况，全是乌石矿矿道被炸，无法开采乌石所致，若能重修矿道，恢复产出，便能解决一切问题。”
“说来容易，可前后矿道都坍塌了，重新开采新矿道，至少也要半年的时间。这还是在牺牲布匹产出，动用全城劳力的情况下。”陈芊芊道。
韩烁笑道：“普通挖凿矿道的确费时费力，可若是有其他快捷的方法呢？”
“别的方法？”陈芊芊蹙眉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韩烁垂目思忖了一会，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玄虎城以制造火|药、冶炼兵器为立城之本。芊芊，你可知道我们是如何开采铁矿石的吗？”
陈芊芊哪里知道这个，只猜测道：“像乌石一样，人工开采？”
韩烁摇了摇头：“是用火|药。”
“火|药？”陈芊芊奇道，“火|药威力巨大，虽能炸碎矿石，但也会导致土层坍方啊。”
福脉便是最好的例子，昨日救矿工时炸开的通道在当晚便又坍塌了。
“你说的那是一般火|药，可若是定向爆破，又不会影响山体的矿用火乍药呢？”韩烁道，“若将此火乍药用于乌石矿的矿道重建，可以减少十分之九的工作量，只需花垣半数的劳力，花费不到半月的功夫，便能重新打通矿道，开采乌石了。”
“若真是这样，那花垣的财政问题也定会得到缓解！”陈芊芊一喜，可随即又道，“可玄虎与花垣素来不和，不久前才交过战，玄虎城主又如何会调矿用火乍药来帮我们？”
就算韩烁是玄虎城的少君，可这事若他父亲不同意，怕是也无从入手。
“此事不需要城主同意。”韩烁背着手说道，颇为自负，“我便能决定。”
陈芊芊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韩烁笑道：“因为我就有矿用火乍药的配方。”
闻言，陈芊芊脸上并无喜色，反倒拧了眉头，神色更是凝重。
这下倒是换韩烁不解了，问道：“芊芊，你怎么不太高兴？”
陈芊芊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韩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少年笑道：“因为我想帮你啊。”
“韩烁，你知道你是在用什么帮我吗？”少女却是再忍不住，声音微颤道，“玄虎的火|药就像花垣的烟花，配方都是保密的。花垣每年都会出售大批乌石，却从来不用担心烟花生意受到影响，就是因为外人不知道我们的烟花配方。而火|药之所以能成为玄虎立城之本，也是因为配方是独有的。”
而韩烁却要将用这玄虎独有的火|药配方来帮她！
陈芊芊只觉得视线有些糊了，哽咽道：“大傻子！”
韩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芊芊，你别哭啊。”
陈芊芊一仰头，横手在脸上一抹，笑道：“我没哭，我只是眼睛里进虫子了。”
韩烁却是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食指温柔地擦去上面的泪痕，劝慰道：“其实我帮你也并不只是为了花垣。玄虎的火乍药需以你们的乌石作为原料，早些挖通矿道，也是为了能早日购得乌石。”
陈芊芊红着眼道：“那你就不怕，我得了火|药配方后，毁了先前两城的协议，不再卖乌石给你们，而是自己制造火|药吗？”
韩烁却是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会导致玄虎花垣二次大战，她的确不会这么做。
“可花垣城若能自己制造火|药，也势必会影响到玄虎城的火|药生意。”
“玄虎的火|药又不只是卖给花垣，便是有影响也不会很大。”韩烁说着，俯身故意凑近，挑眉道，“只不过，我都拿火乍药配方来帮你了，那是不是能得你一声夫君啊？”
陈芊芊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又骂了声：“傻子！”
“傻子？”韩烁不禁有些失望，“算了，若叫不顺口，也不必勉强……”
话一顿，却是陈芊芊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少女的双手紧紧环在了他的腰上，而头正好贴在他的胸口上。
少女的声音也是难得绵软，只是似乎带着哭腔：“夫君……”
*
直到回到月璃府，韩烁脸上的笑都不曾散去。
因是翻|墙出去的，回来自然也不能走正门，两人翻过院墙直接到了偏院。
白芨此时人不在院中，韩烁与陈芊芊看了看正院方向，都犹豫了起来。
“芊芊……”
“韩烁……”
两人同时开口，随即一愣，又同时道：“你先说。”
因接连两次的异口同声，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陈芊芊先道：“韩烁，你先说吧。”
韩烁这才有些支吾道：“时间尚早，芊芊，你要不要先去我那坐会儿。”
“好！”陈芊芊一口应下。
大抵是觉得自己应得太快了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给自己找借口道：“就梓锐太吵了，我正好不想太早回去听他啰嗦。”
韩烁住的房间便是两人当日的婚房，陈芊芊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大婚过去了那么多日，她还是第一次“旧地重游”。
大婚时用的喜烛喜被自然都已经撤走了，全换成了日常用的，看着比当初朴素不少，书架上也多了许多书籍，是先前没有的，应该是之后韩烁自己买来看着解闷的。
陈芊芊好奇心上来，顺手拿过一本，念道：“铜人……铜人……”
结果第三个字就不认识，最后强撑着颜面念了个半边：“《铜人俞穴针灸图经》。”
韩烁不由好笑道：“是《铜人腧穴针灸图经》。”
陈芊芊脸上一红，咳了咳，将书放了回去：“你居然还看医书啊。”
“也就这两日才看的。”韩烁问道，“喝茶吗？”
陈芊芊其实并不渴，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才道：“喝！”
韩烁于是拿来茶具煮起茶来。
而陈芊芊则是在一旁座位上支着下颌看着他，少年煮茶的动作优雅娴熟，光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直到韩烁为她舀了满满一杯茶，她还沉浸在看美人里，没有出来。
“芊芊？”韩烁小声提醒，“茶好了。”
“哦。”陈芊芊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烧火，急忙去端茶碗。
只是刚煮好的茶水滚烫，使得紫砂茶具也变得十分烫手。
没有准备的陈芊芊果然被烫了手，茶杯一抖眼看着茶水就要晃出来了。
“小心！”幸好韩烁眼疾手快，将茶杯接了住。
韩烁一手捧着陈芊芊的手，一手自她手里抽走了茶杯，拿袖边擦着少女被烫红的手，心疼多于责备：“怎么不小心一点。”
因迟迟不得对方回应，不禁抬头看去，却见陈芊芊正怔怔看着他。
被少女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韩烁忙道：“我去拿烫伤的药膏……”
人才站起，肩上便多了一只柔夷，陈芊芊稍一用力，就将人又压回了座位上。
韩烁微愣，陈芊芊却是探过半个身子，弯下腰与他直视，杏眼满是笑意：“我手没那么娇嫩，用不着抹药。你别动，让我看看。”
上一次两人如此对视还是在新婚之夜，当时韩烁被当街抢亲，还被要求点守宫砂，心中只恨死了陈芊芊，加之当时陈芊芊言语威胁，态度蛮横，他就算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也没多少触动，只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才好。
可如今他对少女日久生情，满心爱意，少女再如此与他对视，韩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起来。
两人的距离着实离得近了些，阳光下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她的皮肤一直很好，莹白透亮，光是看着就能想到摸上去的触感，一定十分光滑细腻。
眼神顺着笔直的鼻梁与挺翘的鼻头往下，入目的是女孩的樱唇。芊芊她似乎很喜欢艳色的口脂，唇如蔷薇一般娇艳欲滴，上唇又微微有些翘，唇峰嘟起，精致又俏皮。
韩烁脑中不断回闪过两人先前每一次亲吻，女孩唇部的触感瞬间就浮了上来，柔软、甘甜，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水果香气……
喉咙忍不住咽了咽，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女孩搭在他肩上的手更是像一团火，让他觉得炽热，这热度快速地从肩膀爬上脖颈、耳根，直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芊芊……”韩烁低声唤道。
只是他尚不及说些什么，少女便先他一步凑了过来，吻上了他。
先是蜻蜓点水，随后逐渐深入，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陈芊芊这才颇为不舍地拉开了一些与韩烁的距离，只额头还是相互抵着彼此，她明显有些情动了，眼睛也是湿润的，在眼尾斜红的映衬下，就像一只小狐狸，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了些：“韩烁，今晚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猝不及防的话，让韩烁大脑瞬间空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道对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蹦出胸腔。
刚想说好，却听屋外传来一声叫骂：“陈芊芊！你给我出来！”
一起的还有梓锐的声音：“你们不能擅闯月璃府。”
被打断好事的陈芊芊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林七……”
不愧是从小到大与她作对之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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