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春风楼,倒没见教导主任苑娘来揪她了。
但是她的小丫鬟珍珠却在一旁儿不停掉金豆子。
原来是苑娘怪珍珠没拦住白珥,让人把她拉去打了一顿。
白珥内疚得要死,尤其看到珍珠卷起袖子后的胳膊,她的负罪感更是坠了千斤重。
十二三的小丫鬟胳膊细条条的,裸露在外是的一道道血痕,每道长约十几公分,密密地渗着鲜血,还有几处深深的淤青,手臂上的皮肤无一处是完整的。
登时她怒上心头,觉得苑娘不配做教导主任了,那鸨母只能是老巫婆了,彻底把苑娘划在“讨厌的人”的阵营了。
白珥气冲冲地要找苑娘理论,至少替珍珠骂她一顿也是好的。
但刚走没两步,就又慢腾腾踱回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暂时低头。
她这时才深感苑娘手段厉害。即便没用她的解药作威胁,一样有办法逼她就范。
也许换作原主,打骂丫鬟这招没什么用,原主是相当冷漠的人。
但白珥不行,她还刚从那个文明社会过来不久,眼里什么都还是二十四字的核心价值观。
就算是教导主任,也仅限于板着脸,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她怪自己玩心太重,怪自己连累了珍珠。
于是痛定思痛后,也不让珍珠服侍了,让这小丫鬟至少在她这里是轻松的,并同珍珠保证以后绝对不乱跑不开溜,不逃课不翘课,也不旷工早退了。
那头,被白珥劝去早早歇息的珍珠,挠着脑壳,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恍惚了。
一时间,不知是该觉得先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好,还是先报告苑娘白珥姑娘脑子坏了好。看白珥姑娘的架势,她总以为自己是得了绝症,活不长久了。
说实在的,挨一两顿打在春风楼里是家常便饭了。
白珥痛思悔改后,连着上了几天青楼补习班,也整个人都恍惚了,连做梦都是苑娘的那张脸,那张嘴。
她宁愿听一天的数学课,听扑街老板哔哔赖赖,也不想学这些骗人撩人的勾当,不想知道如何讨男人欢心。
至少听数学课,听老板画大饼,自己的尊严脸面仍是在的。
上青楼补习班不仅要学理论知识,平日里还得实操。每当夜幕降临,春风楼开始络绎不绝时候,便是白珥灰暗时刻。
倘若来人不多,或是白珥幸运地没被安排接待公子,那就清闲多了。她可以在一楼大厅里划水摸鱼。
春风楼的一楼是大厅,专给身份低,缴钱少的客人。大厅摆得是一张张桌椅,如普通餐饮楼馆一般。
不同的是,这些桌椅至多四人位。大家来风月场所,都是为的看美女。谁也不希望坐得满满当当一桌子人,摸着摸着,就摸上隔壁光着膀子滴着汗的臭男人。
故,位置设得少些,距离隔得大些。
一楼的客人自然没有独自的舞姬歌姬待遇。大厅只布有一高台,有空闲的姑娘便上台表演才艺,给各位客人宴饮进餐增些乐趣。
台下,端茶倒酒的是丫鬟们。来回跑动,端菜引路顺带揩丫鬟两把油的是龟奴们。
而白珥呢,她要么在登台起舞,要么躲在角落里啃着从膳房顺来的糕点,像猫儿偷腥。
这日,非常不凑巧的,白珥终于轮上号,被安排独自见公子了。
“白珥,这次机会难得啊,你可别又把人给惹急了。”
你哪次不说是说机会难得的,白珥脑内已经把白眼翻到天边去了。
临进雅房前,苑娘还在她耳边不停地嗡嗡嗡。
“记住我教过你的。怎么哄人,怎么撩人,怎么若即若离,还记得吧?把公子勾住了,下次咱就不玩这种小打小闹的,苑娘教你些大的”
越听,白珥就越郁闷。
好不容易,那搂大只的花蚊子终于肯放过她了。
苑娘推搡着白珥进房,堆着笑介绍给公子。
眼前这公子,终于是回真公子了,可不是方宁普之流。
书生打扮,乌发裹进蓝白头巾里,一根木簪子松松束着。墨灰色衣袍有些泛白,像是穿了许久的。看上去,还算年轻,约摸二三十岁。
“公子啊,咱们白珥姑娘还是刚出阁没多久的,还望公子多多海涵。”苑娘弯腰低头,扶着那公子的肩,低声细语道。
她客套一番后,才肯走,一步三回头,还不忘瞪白珥几眼。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公子好。”白珥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勉强屈膝福礼,开口与眼前的人道好。
寂静。
白珥抬眼,见那书生自斟自酌,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我……我先为公子舞一曲吧。”
白珥说罢,也没等他反应,就是一顿舞。
先旋转跳跃闭着眼再说吧,场面实在太尴尬了。
很快,一舞结束,连借口也不剩了,空气又恢复静止模样。
那公子愣是是半点反应都不给,自个儿在那榻上饮酒,眼皮都不带掀的。
这这这,这种情况该说些什么呢?
白珥愣在原地,绞着手指,抿着唇儿,脑汁都快榨干了。她实在是做不来那事儿——对各种面上写满那点儿心思的男人说些暧昧话。
她的心底浅而清,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干干净净,不许一丝越界。
自现代社会带来的教养也不许她做些自轻自贱,物化自己的事儿来。
绞尽脑汁,脑里转都是苑娘日夜念的经。“该说些暧昧话”她做不到。
“要哄着他给银两”她也做不到。
骗钱是不可能骗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骗钱的。何况,这人瞧着并不宽裕,还是别干这缺德事儿了。
至于若即若离,肢体接触,也是不可能的。
还没等白珥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的书生公子倒开腔了“知道错哪儿了?”声音略有些阴沉尖细,像压着嗓子,只泄出气音。
白珥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错哪儿了?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狗血台词。
“白珥自认没有任何不妥。”
“其一,你该自称奴,而非我。此乃不敬也”“其二,你该取悦我,而非傻傻杵在那里”那书生打扮的人略有薄怒。
“在下也非得理不饶人之人。”他又说:“给你赎罪的机会。你懂我所指吧?”
指什么?
白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正想提问,就看见那人直勾勾盯着她的胸脯,笑得意味深长。
她恍然大悟。赎罪是指主动呈上让他把玩。
意识到这层意思后,怒意直飙上心头:“还望公子自重。白珥是清倌,不卖身。”
被拒绝的书生有些抹不开脸面。他们不过几尺距离,书生甩起手来,想给她一耳光。
自他抬起手来,她就留意了书生的动作,躲开了那一掌。
书生直指着她,大骂:“别不识好歹!”
书生唾了口气,大呼一声,让白珥呈文房四宝上来。
白珥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但思索着文房四宝对她作用不大,遂让龟奴去拿纸笔。
那边,苑娘一听要文房四宝,高兴坏了,以为手下的傻姑娘至于开窍了。
要么说是老鸨母,即便是高兴也是端着架势,扭着水蛇腰,有模有样。
她手捧四宝,眼是扬眉吐气,笑是春风得意,一副光荣加身,上颁奖礼台的样子,亲自给白珥送去。
青楼,贪的不仅有财,还有名气。在朝国,文人的地位可都不低,这帮子文人墨客,有闲有钱有才华,是青楼理想的消费对象之一了。
尤其是著名的诗人大家,那是老鸨们求也求不得的。
倘若来这样一位人物,鸨母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他们的诗文,顶好是哄得他们为自己的姑娘,为自己的楼题诗一首。
这可是块活招牌,一传数千里,咏进千万家的,是能抬高名气身价。即便小小秀才题诗,那也是好的。
苑娘想着自家能多一块广告,美不胜收。奉上纸笔磨砚后,就在一旁期待那书生题诗。
白珥被苑娘责令帮忙磨墨,她至今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需要她说些鬼话,她就谢天谢地了。
那书生情绪激昂愤慨,在纸上涂涂写写,越写越激动。
书成,他尚未搁笔停墨,一旁的苑娘就忍不住了。
双手捧起那纸,初看是笑容凝固,再看时脸都绿了,她一再给那书生点头道歉,让龟奴召了其他舞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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