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是夜来香”言奴笑容不变,连眉眼弯出的弧度都是一样的,甚至没带什么情绪,语气仿佛谈论旁人的陈芝麻烂谷子。
“嗯,不知道呢。”没诈出来。有点可惜了。
其实她都没见过方宁普的尸体,所知所识仅限于伍柏的口述,别说什么体味花香了,连死相都没看见。
她只是直觉,这夜来香必定不同寻常。这花在这里并不常见,而且室内多数是茶花、牡丹、海棠这类娇艳的花,少有人拿夜来香做室内盆栽的。但偏又抓不着证据,指认这夜来香的别有用途。
“你喜欢夜来香花?”白珥接着问,并观察他的神情。
“谈不上。是客人送给言奴的。奴闻着挺香就留下了。”他面色无异,就像只是随口应和一般。
“是哪位客人?”她又想起,方才言奴提到他只接待身份尊贵的人,又问到:“那客人地位很高?”
“姐姐,你忘了吗?不暴露客人身份,是我们的规矩。”
“哪怕你是云蜂阁的人?”
“奴不认为这花,这客人同云蜂阁有牵扯”说罢又勾起她的手指,摩挲,缠绕。“别生气嘛,规矩终究是规矩。除了这些,奴什么都可以依着姐姐。”动作轻柔,甚至带有一丝讨好的意味在。
他这是怎么也不打算开口了。这言奴当真是难攻,怎么也诈不开。
不过白珥也早就料到,这花孔雀是个道行不浅的。小小年纪不仅是云蜂阁的人,还坐上花魁的位置。这宝座光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
从前白珥不知,但被苑娘摁着头上了段时间的补习班,也知道里头大概有不少弯弯绕绕了。
就连她这样要啥没啥的光杆司令,在她跟前,言奴都跟上了发条一样,二十四都在开屏,时时都在攻略。
她吃了这么久,他就拄着头在一边看这么久,眼神深情地能把人溺死。敬业程度,可见一斑了。
言奴那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惹得白珥手痒。吃饱喝足后,她那点捉弄人的小心思就冒出头了。
她一点点地靠近旁边的人,二人本就隔得不远,这下子距离就拉得更近了,近得她可以看见言奴的每根睫毛,触到他每次的呼吸,近得她一抬头就可以吻上他的唇。
她每近一寸,他的眼就每眨一下。直至忽地一下出手,把他的眼盖住,说:“你看我这么久,累吗”
手下的睫毛,羽翼一般挠得她痒痒的,让她想起前世在掌心里爬的刚出生的小动物。
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可能是个大反派,白珥还是忍不住地笑,抬起了自己的魔爪:“以后,你不许再这么看我了。”
语毕,言奴竟莞然一笑,低头在自己手心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散。他翻手,把掌心也覆上白珥的眼睛,带着轻吻的掌心。
仿佛他透过手心,亲吻了她的眼。
白珥猝不及防,双眼被捂住。眼前是漆黑,黑得不彻底,还有照进来的阳光底色。那人浅浅的呼吸打在脸上,轻得似在吹羽绒,脸边像被他的呼吸抚摸。
白珥:“......”
骚!太骚了!比不过,骚不过,甘拜下风。不愧是花魁,不愧是你,花孔雀。
白珥本意只是想捉弄言奴,装作要吻他的样子,让他也尝尝被搞暧昧的感觉。没想到这人,未退半步,纹丝不动,似乎是定定地等着她来亲了。
那她当然不可能下嘴。但认输,又不服气,遂找了个折中的法子,好能不落下面子。显然这招是被言奴看得透透的了,竟被他反将一军。
现在,她能透过眼皮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湿意,和冰冷的温度。
封闭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就越发清晰了。
腮边,是他发丝撩动的酥痒。耳边,是他的轻笑:“姐姐不必拘礼,奴就在这儿。想做什么,就放开胆子来吧,奴受得住。”
说着,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握上白珥的手腕,指引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膛。
白珥脑内是警铃大作。
她受不住啊!这言奴看着就是个未成年!这是犯罪啊,牢底都得坐穿。
她的指尖刚触到了轻滑的丝帛,就猜到这骚孔雀的意图了,挣扎扯下覆在眼上的手。果然,眼前言奴已是衣裳半褪,只差推倒的模样。
她有些无奈,伸手把将将滑落的衣裳重新拢上,理好,想了想,又非常直男式地劝导:“小心着凉。”
要不是时候不对,她还想顺口说一句“多喝热水,少抽风”。白珥其实明白言奴并不真想扑上来,扒了她上高速公路。
先不说,他们其实只有见过几面的关系,就拿他花魁的身份地位来说,真要开车上路,是要被楚风馆和云蜂阁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就她所打听的,言奴还没真正出阁,还在“待价而沽”。
成天泡在风尘女子堆里,她已经或多或少明白这些人了。她们没有距离的观念,不管你是否陌生,她们要做的就是用身体和言行吸引你。身体在她们眼里是工具是手段,同裸露在外干活儿的手足别无二致。
唯独这一点,白珥坚决不入乡随俗。她打定主意,一心想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处事。男倌女郎们可以轻视自己的身体,但她不能也同样轻视她们的身体。
她可以笑嘻嘻的同言奴开玩笑,但绝不允许自己做些侵犯他的的事。
哪怕她或许跟他立场不同。
言奴似乎被她的正经模样给唬住了,愣是没了下一步行动。
或许这人心里在想“怎么会有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吧,白珥在心里忍不住嘀咕。
夜,暗下来了。白日里最后一丝云,也随太阳飘了去。天,空阔了。星渐渐地繁密。
今夜,会是个好天气。
楚风馆高阁的房间已经亮起,染上了橙黄色。屋内,言奴垂着头,就着桌面的葳蕤烛火,一遍一遍擦拭手上的匕首。
匕首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冷寒意。
软榻前的地板忽然打开,刷的一声打破了房里的寂静。“花魁大人,今天这么有空?”,男人抱着手,一步步沿着地板下的暗道走上来。
但他并未凑到言奴的跟前儿,而是隐没在另一头,烛火照不到的阴暗中,与暗夜融为一体。
言奴似乎早有预料,又或是司空见惯,根本没分他一个眼神,眼里只有手中的那把匕首,专注得如在爱抚。
他嘴上却冲那人问道:“那方宁普的尸体,你就这么扔在城外了?”
“不然如何?你要给他收尸么?”黑暗中的那人嗤笑一声,蛮不在乎道。
言奴把擦拭布随手丢进烛火里,火舌燎上白布,一点点吞吃干净了。
“尸体当然无所谓,就怕扯出方宁普背后的事来。已经有人在调查此事了。”锃亮的匕首被言奴抛起甩落,耍得翻飞,刀面照出他的似笑非笑。
没得到那人的回应,他也不甚在意。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方宁普尸体带花香?”
“没有闻到。”
“是么。呵呵,果然是在诈我...”他把玩几下匕首后,觉得有些烦腻了,从袖子里掏出小小的瓷器瓶。
瓶子里盛装的是透明液体,在烛火中泛着水光。言奴一手拨开瓶盖子,淋上在另一手中把玩许久的匕首。
然后,随手掷出,投向黑暗中。刀子破开空气,刺出“哗”的声响。
很快,那刀就被黑暗稳稳钳住,里头那人阴阳怪气地笑着“不愧是花魁大人,连云蜂阁白珥的贴身武器都搞来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有时候还是你们这些爬床的管用。”
“是么。”言奴想起了这些天那人种种怪异表现,有些不置可否。
忽然,窗子那头传来敲击声,声音短促,但极有耐心,一声接一声响着,不疾不徐。
一阵默然后,一声“言奴!”响起。榻边的言奴听到这声,竟忽然升起一种他讲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那股子情绪扰得他有些乱了,他有点不乐意多跟那人过一句话了,放低了声音道:“东西拿到了,就快滚吧。”
“嘿嘿,行呀。花魁大人要工作了。” 工作,二字被那人咬得极重,是存了心的在嘲讽他。
尽管身处黑暗,但言奴依然能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
所幸,他从不在意这些。都是干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儿,谁瞧不起谁呢。
言奴在那人下了暗道之后,才解开窗子。这次白珥没再蹲在他窗边,而是立在高阁下的一家屋顶上,他住是高阁与那屋儿挨得极近。
他红瓦绿砖的窗沿边儿倒是落着几枚小石子,看来方才是用这些石子敲了他的窗户。
敲了他窗户的那个人,俏俏地立在月下,见他开了窗子,高高兴兴地冲他挥手:“出来玩吗?”
在见到白珥仰着头冲他笑时,这股的情绪登上了顶峰,堂而皇之地闯入,鸠占鹊巢,还踹翻了他原插心底的那面小旗子。
他不得不开始承认,白珥生得美。一个人怎可生得如清风朗月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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