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携白珥赴宴春游的是黄苏。
自然也有别的公子争要白珥,但论财力论地位皆不如黄苏。
在苑娘的授意下,白珥顺利被塞给黄苏。白珥没拒绝,没理由拒绝,类比过来就是出差了。只要还是姬子的身份,去哪不也跟在春风楼一样么。
这日,白珥早早被苑娘和珍珠掀起来,伺候着穿上一袭红裙,梳上发髻,点缀着琳琅珠红玉碧玉,额间是玫红花钿,唇上点着唇脂,好不艳人!
打扮完便与其他姬子一起,被丫鬟们领出房间。各家的房门陆续被打开,五彩斑斓,明艳动人的姬子们在丫鬟的搀扶下鱼贯而出。汇成一条长队,穿过大厅,坐上停在春风楼门口的一排排马车上。
这次春游,春风楼里大多数有名的姬子都被邀请了。这一走春风楼里空了大半,被剩下来的姬子咬着手绢,眼泪汪汪看着盛装打扮出游的姐妹们,心里头又嫉妒又羡慕。
白珥上了黄苏的宝马香车,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富家子弟的马车都是稳当的很,她昏昏欲睡,随手吃些果干,点心,间隔一段时间打出张牌来,与黄苏、韦冯闲谈着打牌。
车子行驶了很久,座下的软垫要将她整个陷进包裹住,在她终于忍不住抵不过睡意时,远远的传来了黄苏兴奋的声音,“到了,到了。别睡了。”
白珥睡眼惺忪,缓缓睁开眼,面前是黄苏呲着牙笑嘻嘻的大脸:“醒了?我们该下车了。”
她定了定神,推开他,坐起来,“好。我们下去吧。”
这是一处旷野,近前一幢山庄。这里远离市集与人群,淙淙溪水顺流而下,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开阔的平原,一任春风漫卷。
白珥从熏着香气的车子跳下,春风就打照面而来,把睡意吹散,余下一片清明。
神清气爽叹谓一声,转身瞥见圆儿在另一架马车边上看她,眼神晦暗不明。白珥犹豫会儿,要抬脚朝她走去,圆儿又匆匆别过头与一旁的公子搭话。“你不要再过来”的意味,显而易见。
自那日圆儿被侵害后,白珥就再没与她说过话了。圆儿在躲她,几次要同她搭话未果后,白珥清醒意识到这点。
她不知道圆儿躲她的缘由。但既然圆儿不愿见她,她不再去主动寻她去讨嫌了。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黄苏拍了她的肩膀,“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还在这里。别磨蹭了,快走吧,人都走了大半了。”说罢就拉着她的手腕往山庄大步走去。
白珥被牵着,半是走半是跑的坠在他后头,跟着他穿过山庄大殿,一路来到亭台水榭处。
远远的,白珥就看见水榭边上聚着人群。
到了近处看,文士公子们皆两道而坐,丫鬟一个接一个端呈美食上各自的矮桌,一旁还有随行姬子倒酒调情。
离着宴席越近,耳边作辑问候的话越多。“黄苏公子,久违久违。”
“黄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天人资貌”
黄苏很有范儿地对着前来的人逐一颔首示意,端着翩翩公子的作态。
白珥落后他半步,听着左右人的恭维,心想着万没想到这人这般有地位。
从前在春风楼里,只是听旁人提过这么一两句。但就黄苏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对于他的地位权势全是毫无概念。今日一瞧,不禁暗自惊叹。
黄苏在宴席前头落座,白珥学着其他随行的姬子,坐在黄苏一旁。
不同的是,旁的姬子跪坐紧贴着公子们,仿佛软弱无骨需挨着人才能勉强坐稳。白珥思量了会儿,在离黄苏几寸远处,稳稳当当盘坐着。
待她坐好,略有好奇地左右环顾,忽然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坐在上位。
是言奴!
还是没有易容的言奴!
言奴显然也是陪同前来。
他居坐一男子后半座。那男子看着是这一大群文人雅士最年长的,儒雅中年人的模样。
言奴替他斟酒一杯后,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望过来。
还没真正同他对上视线,没来得及互相眼神交流一番,就见言奴跟见了鬼似的,慌慌忙忙低眉敛目,身子不往后缩,险些连酒壶也碰倒。
咦??这是什么操作?怎么也见了她就躲。
白珥摸了一把脸,确信自己没把煞气写脸上,满脸疑惑。
“你在看什么?”黄苏凑过来问,“噢,那是左丞相……你摸脸做什么?”
“没事。”白珥被座上那人的身份给惊住了,附在他耳边低语:“不说是年轻一辈的踏青么?怎么有这样的人物?”
黄苏感受到她靠近的温度,笑道:“这样说你便信了?小木头,这些人可没闲得只是为了看看春色而来。所谓踏青春游只是社交的幌子。春闱后又该任新官了,谁不想乘这个机会在左相前好好表现一番。”,他把手搭上白珥肩头,几乎将她全部搂过,“怎么,你怕他?那你离我近些,有我护着你。”
白珥了然。果然,关系到朝堂与上流圈子,屁事就是挺多的。
这般想着,忽然感受从某处射来一道逼人的视线。白珥顺着那方向去瞧,却瞧见言奴漂亮的侧脸。
并没人在看她。
她盯着言奴看了半晌,黄苏的手慢慢挨近收紧,她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拨开黄苏勾上来的手,正色道:“不怕。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毕竟左相跟她一个春风楼姬子没什么关系。
起初,这宴上还有附庸风雅的气息。在左相主持下,不少自诩有才的年轻人上阵,就这满园春色与美人即兴赋诗。
白珥不大懂这些,但在十几年应试教育的润养下,至少也辨得出好诗差诗。
她大致听了会儿,觉得水平都实在不怎么样,兴致缺缺地当个斟酒倒水的工具人。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后,众人们就脱下知书识礼、进退有度的君子外衣,美食在前,美色在怀,不大浓烈的酒给他们一个大胆的借口。
男士这样的宴席总有一套默认的规则。非君子所为的事,要做便一起做,这样你我都是“共犯”了,谁也没资格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什么。
都是“共犯”的局中,谁犯得最混,谁最能挑动那根神经,谁便是最有本事的。
于是,明里暗里的荤话就来了。
“黄苏公子身边这位便是那木头美人?久仰久仰。别的不说,美人一说,果真不假。”被酒熏红脸的公子,大着舌头道。
“就是在那床榻上不知是否真似个木偶。”一位嘟着嘴,亲在姬子唇上的公子笑说。
“见惯了水做的,偶尔换个硬木头不也别有趣味吗?这事儿上还是黄苏公子在行。”已经把手伸进姬子衣里的公子道。
黄苏也回敬着同样的荤话玩笑。自然,还是以白珥作为话题的对象。
白珥听着刺耳,但攥了攥拳头,还是默不作声催眠自己当作耳旁风。
现在,她无比感谢当初认清楚黄苏与她的距离,不然听这些话要彻底寒了心。黄苏由始至终都未把自己作为一个有着独立尊严的人来看待,即便对她的确是宽松些,不会强行搂抱她。
但姬子依旧是姬子。
正当她不断宽慰自己,这社会就是这样,她该学会去适应它。忽然却听见座上的一道声音:“言奴在此,居然还让了些谣言抢尽了风头。各位公子是看都不看奴一眼了。”
是言奴的声音,明明声是娇媚的,白珥却平白听出几分冷意。
白珥闻言愣了,抬头去看跪坐在上座的言奴。他身穿紫袍,背朝熹光,扭过脸只给她一个后侧的脑勺。
他还在躲着自己。
“是谁惹得我们言奴生气啊。”那上位的儒雅左相轻轻一笑,放下酒杯,搂过言奴,让言奴倒在自己怀里。
言奴坐得很稳,纹丝不动。或许是这样伤了他的面子,又不好当场发作,带着些许威严扫过座下东倒西歪,扒拉着姬子的公子哥们。
底下的人连忙讪笑:“言奴倾国倾城,谁能这么不识好歹去看一小姬子。”
“是啊,是啊。花魁的美貌艳压群芳,我们是万不敢多看,生怕耀了眼。”
“还是左相大人厉害,连言奴这样的美貌都能揽在怀中。”
这些话似乎取悦了左相,他重新端起酒杯,随和地笑笑。
此刻言奴已然依偎在他怀中,表情却是冷的。郁郁不乐,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嚼舌的人。而后幽怨地,俯首帖耳在左相耳边私语什么。
在说什么呢?白珥有些好奇。
或许是常年的锻造,给了她过人的五感。但宴席上,全是热热闹闹的嘴,隔着喧嚣声,她没听见什么。
左相听了会儿,哈哈大笑,手上不住摩挲言奴的肩与背,“这些人混是混了些,但也是我朝国的人才栋梁,哪能说随便给你处置。美人若是还不高兴,回头我让人送些珠宝绸缎,就算过去了。可不准再不乐意了啊,看在我这张老脸上。”说着,吧唧一口眼看就要亲上言奴的脸。
言奴扭过头,左相只亲上他的乌发。被扫了面子,左相沉了脸,酿着怒意,但忍了忍还是在众人面前呵呵一笑,饮一口酒继续听着奉承话。
这一扭头,白珥彻底对上了言奴。他铁青的脸色还未转过来,对上白珥的目光,脸又涨红了。
白珥冲他笑,言奴却抿着唇慌忙错开目光,怎么也不愿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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