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言奴才抬起头用恍如隔世的目光看她。
这一牵动,带着捆他的铁链咣啷作响。白珥一把握停晃动的链子,生怕吵醒倒在旁边的男人。
“他被药晕了,明早才能醒来。”言奴说道。
没有泪,半点哑声也无,好像枕上湿冷的触感只是一场梦。
白珥怔怔地看他,放开了铁链,鬼使神差去摸他的脸。
细腻柔滑的脸皮,像女子一般。不,比女子更甚。
他近来有些瘦了,脸颊的轮廓稍硬朗了些。或许是这样,腮边打了柔和线条的脂膏,看上去很显女气与柔美。
除去腮边的修饰,还有眼角的一尾淡红。白日里离得远远的,没看着,现在细看甚是惊艳。
眼一眨,那尾红要游动起来了!
被它所蛊惑,白珥用指抹开它。
如何也抹不开,一点儿色彩都没沾上,没晕开。
这会子,她才看见藏在他眼底的水光。那红,是他哭过的印记。
并不是梦,不是水过无痕。
言奴在白珥的注视下,躲闪着眼神,拉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别看我……”
“他……欺负你了?”白珥拨开他的手,悄然问道。明知他这样的模样,摆明就是受了折磨,可还是忍不住要去问。
她想听听言奴与她再多说些话,好过无声落泪。
言奴要开口,却又突然刹车,望着她问:“……姐姐指的是什么?”
“额……就是,拥抱、亲吻、房事……那些你不愿意的事都算。”手下的皮肤越来越热了。
“奴若说没有,姐姐会信吗?”言奴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姐姐在底下不是都看见了吗?觉得很脏,对吗?奴都看见了。”
白珥睁大了眼,言奴牵强的笑几乎与圆儿那天漠然的眼神重叠,变幻,分不清了。她又想起那天嗓子眼的麻劲儿,那天饮下的迷药,仿佛还梗在喉咙里,极不舒服。
太沉重了,她……一时没办法面对。
“……我先帮你解开这个。”她说。
她逃也似的别过眼,去研究那大黑环与粗铁链。那黑环与铁链的接头是固定的,并不能转动。本就是只能仰面躺着才能扣上的颈环,而言奴却是侧卧。
想必是因为锁上后要侧躺,要转头,才会被勒出红痕来。
她轻抚他发红的颈子,顺着摸到颈侧一个小小的凹陷,反复摩挲,指头辨出那是锁孔,问:“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不必解开了。就这样戴着吧。”
“什么意思?”白珥问。
“解开了,然后呢?姐姐想怎么办?又要救人吗?带我走了之后呢,我们去哪里?明早他醒来发现人不见了会如何?还是说你要杀他?然后我们全山庄的人知道我们不见了,知道是我们杀的人!就算阁主保了我们,没了这次春风楼的差,你还要回到那个云蜂阁吗?!以前那种日子你还要再过吗!白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言奴一下提高声音,粗着脖颈吼道。
他的脸已经全红了,脖子也泛着红,像一块红布,与底下艳色床单融作一团。
白珥没见过他这样生气,一时愣住,没有反应,瞪大眼看他。
言奴气在头上,目光触及她的眼又愕然了,好半晌才放缓语气,“你走吧,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白珥拨动着粗链子,等他说完好一会儿,才扳着他的脸,认真看进他眼里,一字一句说道:“你只需告诉我,钥匙在哪里。其他的,你别管,我说过会保护你。”
声音轻轻的,话语却极有重量。
言奴看着她倔强的眼,败阵下来,闭上眼,疲惫道:“在他的衣袍里。”语气像要被一阵风吹散。
白珥跨过他,下床,鞋也没穿踩地毡上,绕过屏风,去方才那堆软塌塌的衣里找钥匙。
钥匙很好找,就在左相衣袍的袖子里。古人的衣服就这点好处,一共那么几个口子,四通八达,无论藏什么,稍稍一抖擞,全都能给它抖落个干净。
不像现代的衣服,东一个口子,西一个兜子,琳琳琅琅的,有些看似一个口袋它偏偏是缝死的,有些又能在毫不干系的地方破个洞。
白珥拿了钥匙,边往回走边如此想到。她想了想,顺道带上言奴的紫衣袍。
来到屏风后的里间,把紫衣袍放在小桌子上。
她没再上床,而是跪伏在床前,面着他的的背,用手循着找那凹处。
不知是否因为角度问题,这次摸着绕了两圈,竟都没摸到锁孔
反倒是言奴浑身发热,脸带潮红,额上不住渗着汗,白背脊也染上红,烫得吓人。
“怎么了?阿言?”白珥见状,也察觉出不对劲,急了,更着急要解开锁。于是,又翻身上床,重新卧到方才的位置,试着以这样的角度重新去找锁孔。
言奴的汗流得越多了,呼呼喘息,迷迷蒙蒙睁开眼,氤氲一汪春水,抓着她的手往外推。
白珥如何没猜到言奴是什么情况,前后一联想,言奴应是中了催|情|药。
这该如何?
她彻底慌了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连催|情|药这样的也只是听闻过。
是中招了就要交|和,不然就会死掉?还是能随时间缓解?打晕过去行不行?
言奴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推了半天也没推搡开。或者说,是因为他的意识在亲近她与远离她中反复纠葛,挣扎,于是停滞不前,不动了。
白珥更焦灼去摸,去找。这锁精巧得很,她找了半晌才找着入口。
拿出钥匙,环着言奴的脖子,借着感觉去开锁——那凹处用眼根本看不着。
一凑近,就能闻到言奴身上的味道,不同于往常给她的安心感,更像烂熟的果子,淌出红稠的,黏哒哒的汁水。
熏得白珥的脸也红了。她哆嗦着手,既灼心解不开,又怕伤了他。
终于,将钥匙戳进锁孔,随着“咔哒”一声,黑环应声而落。
白珥心底舒开,刚要看他的情况,一低头,却发现他们此刻的姿势尤为暧昧。
她像是搂着他脖子,半伏在他身上。言奴耐不住情|欲的折磨,半蜷着身躯,手没顺势搭在她身上,而是抵在胸前,被他死死咬住,手指涓涓流着血,顺着手肘滴下去。
白珥连忙掰开他的牙,飞快把手递进他牙下,怕他没了手要咬自己的嘴。
那狠劲跟发了疯似的,对自己手也下这么重的口。
她已经做好跟言奴一样也脱一层掉块肉的打算,可言奴却没咬她,只是含着,偶尔拿牙微微蹭过,发出难捱是声音。
触感很奇妙,想被刚刚长牙的婴儿咬上一口。
白珥情愿自己被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阿言!你还醒着吗?”白珥看着他,问,“这……我怎么帮你。左相身上有解药吗?”
没指望言奴能回答,哪有被害者对有没有解药,又放在哪里清楚的。但还是问了,她知道言奴有他自己的本领和厉害之处。
言奴恍如被叫醒,蒙着水光的眼看向她,艰难地说:“应该……滚到床下了,麻烦了……找找。”
白珥顾不及什么了,腾地跳下地,掀开红幕帘,在地上四处摸索。
冷不丁触到冰冰凉凉的物体,应该就是它了!
她抓出来,在幽明的烛火中,看清是一个浅绿的瓷瓶子,与言奴往常在她面前的用的药有些相像。
拔 开软木塞,里头也是浅绿的,看着像什么植物捣碎提取的汁液。没多想,言奴的话该不会有错的。
白珥扶起言奴,把枕垫在他身下,喂他喝那绿药汁。
很快,他的呼吸匀长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又回归宁静,甚至还在那么一丝尴尬。
至少,白珥觉得她是尴尬的。
或许因为方才热热腻腻的接触,或许因为言奴刚生了气……总之,尴尬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珥挠挠头,转去到了杯水给他。
坐起身,倚在床柱的言奴,低垂着眼睑,捧着温热的水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没再被他碰过,只有这些了。”
“哈啊?”白珥迷惑了。
“刚才……”他喝了口水,温温嗓子,也没理睬满脸问号的白珥,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些话,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我,我没想着得到姐姐的原谅……”言奴一眼不瞬地看着手中的杯子,轻轻笑了一下,“锁也解了,既然没别的事了,姐姐就走吧。那位公子没找着人,该着急了。”
“那你怎么办?”
“就这样待着吧。待到明早我在扣上锁,说是左相自己醉了,睡过去了。”
见言奴的确是没事,且要赶她走的意图明显,也打算不再多作逗留。她把小桌子上的紫衣袍拿来,披在他身上。
言奴却一把扯下,郁郁道:“不必了,要是多件衣服,他会起疑的。快走吧。”
白珥得了逐客令,走出里间,跟猫儿用须儿丈量哪个小洞可以钻一般,向上打量那洞口,估量自己能否跃上去而不发声音。
忽然就听见“啪啦”声,是东西摔碎的声音从里间,从言奴那儿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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