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出了左相打造的牢笼,是豁大的院落,嶙峋假山,淙淙流水,春花娇媚,是万物生光辉。

    只是光辉掺杂人迹,俗气了。言奴从未觉得人声如此嘈杂,它并非是从前认为的热闹,身后左相的叫嚣,奴仆的喏喏连声,侍卫追赶的脚步声,呵斥声,声声入耳,交杂一道,令人生厌。

    本该是白日斜长春风来的天色……

    言奴厌恶地向后投去一眼。虾兵蟹将不是败于他的毒粉,就是压根追不上他们的步子,跟来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高手,狗皮膏药般贴在身后,甩不掉。

    其实若他一人,他照样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局面,只是……

    言奴久久凝望牵着他的手,这么小,那么暖,喉头发紧,任所有的蓄意与图谋被打翻,把自己全然交给了她。

    白珥没留心言奴是怎样的神情,带着他绕过院中的池子,穿幽道小径,企图在小路上挤走大面包抄而来的追兵。

    小径两旁都是花,簇簇紧拥,朵朵绽开,万紫千红,一路绚烂过去,蜿蜒到远处。这该是左丞相花了大财力去置办,护养的。

    白珥跑路时,一心关注追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最快速度分析逃跑路线。此时进了小道,被一片花海迷了眼,思绪凌空劈了个叉。

    要是不论前因后果,自己和言奴在这里倒还挺浪漫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如此琢磨着,回头看言奴。言奴似有所感,微微笑着看她,风早把他的眼底的湿润抹干,此时笑得比花还好看,狂奔中也不见半点凌乱。

    白珥:“……”她默然,果然是上天宠爱的颜值,当真是人比花娇。

    “姐姐,当心前面。”言奴忽然飞快道。

    她急忙看,完了。

    这片花海不很宽远,“海”的尽头又是一座红亭,亭有六角六面,六面朝向六道岔路。一条岔路是自己所处的,余下有五条皆有年青公子结伴而来。他们显示是听到骚动,闻声而来。

    各家子弟一见左相的侍卫追赶着奔走前头的一对男女。那男人,定睛一看,不正是言奴么。至于那女子……是黄苏公子昨日带在身边的木偶美人!

    如此场面,各人面面相觑,一合计,真相水落石出!

    是木偶美人要掳走花魁言奴,被左相追杀。定然是这样。至于为什么是木偶美人要掳走花魁,而非二人私奔呢?

    坊间虽多有流出男倌姬子相爱相守,但说实在的,左相这般得权得势的人不要,要与一姬子定终身,岂不贻笑于大方之家吗?本就穷得叮当响,走投无路才把肉*体出卖,两贫贱之人谈何爱恋?

    爱,并不能当饭吃呀,当真以为有情饮水饱吗?

    定然是木偶美人馋上花魁,木偶精怪嘛,想必是要吸食*精气的,话本都这样写的啊,合情,也合理。

    于是,各位青年公子亢奋了,指挥着自家侍卫全部前去助力——能参与这场热闹,凑上左相的近乎,多划得来。

    毕竟是中原城的世家子弟,出门在外都带着护卫,个个身手皆不差——既是为了自保,也是充阔的面子工程。

    他们不考虑白珥是否真的精怪,又是否能伤人,即便真是妖魔精怪更要抓来戏耍。

    被滋养的权贵们不知恐惧,他们畏怕的恰是左相,黄苏这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自愿套在规则里,情愿活在阶级在中。只要这套轨则还在转,他们就居于上位,自觉高枕无忧。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如此,心也就麻木了。

    可白珥不然,她眼里没有没有森严的阶级大山,哪里管得着这个。

    身后是左相的高手侍卫穷追不舍,前面每道路子都有身着各家徽标的侍卫迎面袭来。

    白珥左右相看,发现竟找不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心一横,一咬牙,选了看着人稍少的路子就莽过去。

    恰巧的是,从这道儿赶来的人正是昨日辱了白珥的“清官”。他干瞪着眼,捻着脸恻大肉痣上生出的毛,远远叉腰站后方,忙不迭下指令,颇有指挥前线作战的“大将”之风。

    “去!你也去!全去!捉到两人都重重有赏!”

    白珥拔出匕首抵挡要踩脸飞来的一脚,旁的一男子觑准时机挥剑劈来,她这边挡住飞踹,借力一错身,躲开剑的进攻。不稍执剑人反应,就舞起匕首刺去,刀剑相接,银光与震鸣齐发。

    对面的执剑男人不敌白珥,仅相击的下一瞬,就被白珥远远震开。她不肯因此放松,趁势挥去匕首,避开对方的险要部位,刺入皮肉。白珥再一旋身拔出染红的刀,对方瘫软倒下了。

    她不恋战,扫除了障碍,瞄准空档,带着言奴闪身穿过,一路狂奔。

    这条路子不知通向何处。昨夜白珥上屋顶只匆匆一瞥,对这山庄的构造记不太清楚,二人跑到尽头竟是一堵高墙!是死路!

    他妈的!这左相当真是有病!谁会在自己山庄里搞什么岔路迷宫!

    这时,紧追不舍在白珥身后的左相侍卫围堵上来,与各家侍卫齐齐涌进这条小道,要把白珥这精怪困住,令她只能做困兽之斗。

    被逼入死路,白珥没有别的办法,咬牙转身迎上追兵。她的衣仍旧是昨日的红裙,只是一路打斗与奔跑,飞沙走石后,白珥的钗饰全都掉落,一头青丝尽然散下。还未卸下的妆容点缀其中,眼上描着赤色,如同窜起火苗。

    她以刃为盾,抵在胸前,把言奴拉入自己身后,眼神冷冷戒备着面前的侍卫们。

    “别光跑啊!蠢货!必要时打伤他们,折断手脚都行!不拿点强硬手段,怎么捉到人!”那位“清官”在侍卫的携带下,气吁吁跟来,见这僵持的局面,尖嘴猴腮脸气得要扭曲。

    言奴被白珥扯入身后,闻言阴骘地抬眼望去,看那“清官”宛如看一具死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放言说要挫伤捉拿,可众人并不靠太近,他们跟了一路,也看了一路败在她手下而淌血倒地的同僚,相当忌惮着白珥。万万没想到一姬子竟有如此骇人的武力。

    他们都是行内人,自然看出白珥实力不凡。如此老练的劈刺和格挡,恐怕现在还未发挥她的实力。

    白珥自己也是讶异非常。在外人看来行云流水的动作,其实白珥眼里非常羸弱。她存于这具身体里这么久,很是明白这具身体的力量,绝不仅如此。

    可就是感觉有什么滞住了她,流走经脉的气力被堵塞,只能发出从前的五分力量。对付面前这些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她的眉头锁起,把腰背挺得更直了。

    一直留神白珥的言奴,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他沉静片刻,从白珥身后走出来,站在她身前,以一种决绝的保护姿态。

    “阿言……”

    言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去碰白珥垂在身侧的手,一触即散,来不及去感受温度。

    与此同时,左相也来了。一齐同来的还有昨日见过的大多数公子,自然黄苏也在里头。

    左相终于见着方才欺辱自己的是何人,竟然是一姬子,差点眼一黑,气得肺都要炸开。但在众人面前要顾及脸面与姿态,一见黄苏赶来,黑着脸质问:“黄苏,你的姬子怎么回事!”

    黄苏辩解道:“左相大人,晚辈也是毫不知情的,昨夜……”

    言奴扬声打断道:“是奴的错!奴爱慕白珥姑娘,白珥姑娘不肯从,奴便强掳私奔!如今东窗事发,奴愿认错,一切惩罚尊听诸位。”

    话音未落,人群里就响起嘲笑讥讽声。

    “怎么倌儿也学公子们私奔?”

    “这,这都是承欢人下的,怎么来?当真能行人事?”

    “男倌儿这副娇软模样竟还能掳人?!”

    白珥抿唇看他,可言奴未置一词,只是默然朝窃笑的人群走去,去到左相身边,垂下头一副顺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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