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满意看着俯身弯背、垂在手边的言奴,抬手一掌抚上他,如同奖赏一只识趣的狗,心情舒畅地拍了两下头,随即眯起眼觑着被丢在一边的白珥,狭促地笑了。
白珥注意左丞相的眼神,心底一凛。
像是印证她的预感,左相忽然眼色狠厉,一把薅住他的长发,迫使言奴抬头。
言奴被揪着发,仰头看他,也只是看他,白底黑仁里不见半点亮光,甚至映不出眼前左相的脸。
左相与他黑洞洞的眼对视,竟如同被深渊凝视,一瞬间被黑暗所摄,短暂地失了神,不自觉后腿几步。
等他缓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怯懦,顿时恼羞成怒,怒极了就两手薅发,眼色示意身旁的两个侍卫。两侍卫得令,做着重复了千万遍的事——押住不服管教者。
他们按下言奴的肩,架着他不许他有半点动弹。左相穿着胡地盛行的翘头靴,踹上膝盖弯,把言奴绊在地上,脚踏跪他背上,让言奴跪伏于他面前。
左相又一脚碾上他的背,狠狠踩踏,把言奴华美的紫衣袍打上脚印子。左相这般行为,眼却没落在要低到泥里的言奴身上,而是死死盯着白珥。
得意,挑衅,还有……报复的快感?白珥读不太明白,为什么左相要这样看自己。
言奴不吭一声,任他踢踹践踏,背着手悄然给她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云蜂阁里的暗号——快走!
她明白言奴是为了保全他们两个,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身后这堵墙凭她的实力,照旧可以只身翻出去,逃出生天。
而左相是言奴的任务,是阁主下令要保的人,他们不能动他,不能违抗,甚至乎还要讨好卖乖。为了阁主日后的计划,言奴要捱受左相的怒气,任务不成要捱受阁主的怒气,进退维谷,无论何种局面都要受刑受苦。
或许正是考虑到这点,言奴选择一人扛住左相的怒意,这样,他们中还能有一人免受责罚。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言奴受难,身体如同灌了铅,被钉在原地,迟迟拔不开腿。
白珥不愿做卖友求生的逃兵,而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可眼下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没办法,又是没办法,总是这样。
她从穿越至今,所见处处是没办法。白珥本以为,有一身过人武力,凭一腔豪情热血,天地任她逍遥游,便是做不成世上英杰,也能沾点侠骨香。
事实却是,比活在现代更受桎梏,处处制肘,这不行,那也不行。事事要听任于人,受命于人,毫无半点自己。
倘若,倘若她能从春风楼逃出,倘若她能脱离云蜂阁呢……
左相像是要逼着白珥行动,见她仿若无动于衷看着“姘头”被折辱,嗤笑一声。此时有了侍卫奴仆,有了站在他身边的青年公子们,有了权势的依傍,左相又回到了云端,重新端起居上位者的仪态。
他状似随意地轻轻一指,对着一体型壮硕的侍卫,说:“就你了,使鞭子的。”
随后左相身后一奴仆喏声,把一柄粗鞭递给那壮硕的侍卫。那鞭子约长三尺,用生牛皮所制,皮条串上拧着铜钱。
那侍卫愣了片刻,没明白左相因何要点明自己。或许是明白的,但不愿去相信心底的猜测。
他茫然地一一朝众人望去,有人撇嘴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目无波澜,有人冷脸沉思,众生百相,百相却无悲悯。
方才自己与些许尚存良心的同僚没赶尽杀绝,放了水。侍卫们自然也能看出,白珥功底远胜他们,可招招都避开要害,反倒因此害得自己不便于逃跑。于是侍卫们也心照不宣始终保持几尺距离。
可他们究竟还是没能逃出去,落入左相手中。
日头高高照,执鞭侍卫却觉血液都冷凝成冰。初春仍是乍暖还寒时,一阵凉风吹过,吹起言奴敞开的外衣袍。除了单薄的衣物,他再没穿别的了。
侍卫看着以保护为名而磨练出的满是茧子的手,此时握着冰冷的鞭。
这种鞭子他有所耳闻,是一执行鞭刑酷吏改造而成。生牛皮所制的鞭子,本就比熟牛皮所制要凶狠得多,更遑论夹有铜板的皮条鞭。一鞭下去,铜板能飞起割裂肌肤,使血肉横飞。
一介细皮嫩肉的男倌儿怎么耐得住这些,不出几下就该鞭打致死。
“快些!怎生这么磨蹭!”那递鞭的奴仆催促到,紧盯着左相的脸色,不住排名给侍卫使眼色。
众人目光齐齐望过来,侍卫被目光一照,发起哆嗦,提起鞭子一步一步走去,阳光染红脚下的路,如踩着淌出的血。
一路走,铜钱一路铃铃啷啷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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