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调比平常高，音量也更大，显现出少见的情绪波动。
走在前面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短发女生懵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喻汀已经收起激动的情绪，嘴角紧抿，眉头紧皱。
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生拾起撬棍，在手里颠了颠，玩笑道：“哟，还是个死老婆的，真跑这相亲来了？”
“你胡说什么？”短发女生恼怒道。
男生一脸挑衅：“我说错什么了？”
“你怎么……你别听他的，你爱人去世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女生焦虑地对喻汀说，“你别伤心，这个人就是嘴贱，看你能把门打开，嫉妒你厉害，你别往心里去。”
喻汀不语，反而是高大男生眼里的厌恶越来越浓。
“省省力吧。你看他那样像喜欢女人的吗？你舔着脸上去人家理你吗？”高大男生哈哈大笑，“不就是运气好先发现了那个门，吹得跟成神了一样。真弄不懂你们女人，这种娘唧唧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女生脸气得涨红：“你……你有本事也把门打开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高大男生和她针锋相对。
秦昭然再次出来打圆场：“都别吵了，大家应该……”
“表。”
如玉石撞击般清清冷冷的声音划破争吵。
“你说谁婊？”高大男生扬起撬棍。
喻汀指着他的手腕：“你的表。是女式的。为什么？”
男生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校服的袖子很长，一直都能把手腕盖住，现在他做出举手的动作，袖口自然滑落，露出戴在左手手腕上的一块精致的表。
这块表有着些微的磨损，明显用了有一段年份了。
“要你管？”男生脸色一沉，气焰也收起来，把袖子拉低，重新盖住手表。
“戴女士手表的人就不要说别人娘了吧。”短发女生阴阳怪气地说。
男生冷哼一声。
那个样貌普通的男生和他说了几句话，被他吼到一边，脸色也不太好看。
喻汀看了看他们的校牌。
短发女生叫赵小雪，高大男生叫韩奕，样貌普通的男生叫李术。
赵小雪还在愧疚：“对不起，让你被骂了……我听说这次比赛成功出道，能有实现愿望的机会，你可以用这个机会让他复活，你一定能做到。”
“不，死得好。”喻汀淡淡道。
赵小雪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死得好？
哪有人丧偶还叫好的。
几个人拿到撬棍，开始向保安亭走。
撬棍毕竟是游戏界的物理学圣器，保安亭的门说不定能用这个撬开。
李术一边走一边分析剧情：“看刚刚的剧情，这次的主题应该是校园暴力吧？有个人因为校园暴力而死，变成厉鬼，开始无差别报复学校里的人。”
“我觉得应该不是无差别。”秦昭然说，“我觉得有可能，我们和他的死有关系。”
“我可没杀人。”李术脸色不善。
“我也没有。我是指，剧情里给的人设。不然他为什么要说‘杀了你’？”秦昭然看向喻汀，“你觉得呢？”
喻汀看了他一眼，摇头。
秦昭然：“……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我说的不对吗？”
“你问他干什么？”李术的脸色更加难看，“才刚刚开始，什么线索都没有，他能说出个什么出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集思广益，毕竟我们是队友。”
李术嘁了一声。
秦昭然只能苦笑。
赵小雪话多，语速也快，在旁边叽叽喳喳：“很简单啊，有可能是一系列事件导致他的死亡。就像是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样，每个人都动了手，一起把他害死了。”
她抱着手臂：“但是、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最后动手那个人吧？他下手太狠了……我觉得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找到他，为那个鬼报仇。”
怪只怪这个游戏什么都没说，简介里就一句“等死吧”，害他们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一定谁杀谁呢？”韩奕勾起嘴角，“他敢来，我就敢打死他。”
其他几个人都抖了抖，看他的眼神戒备起来。
虽然他们现在都回复到了高中的身形，但韩奕的身材还是他们中最魁梧的，一看就是从小打架，真肉搏可惹不起。
只有喻汀仍旧冷冷淡淡地站在一边，和所有人都隔着一段距离。
他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很轻，却强烈地提示着所有人他的存在。
他走到保安亭的窗户边，向里看。
保安亭的灯倏地亮起，一张人脸出现在窗边。
灯光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一张大脸又把他们的心脏吓得停摆。
“卧槽！好丑！”
窗的旁边就是桌子，穿着保安服的“人”正坐在桌前，双手放在桌上，脸则扭了90°，看着窗外。
这并不是人的脖子能轻易摆出的姿势。
他的手臂和脖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硬，皮肤蜡黄干瘪，脸上深深的沟壑宛如刀刻的伤痕。
他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的人。
赵小雪缩缩脖子：“我们确定要进去吗？我怎么有点……”
“来这里还怕这个？”韩奕奚落问。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李术皱起眉，“说不定我们一开门，他就会扑过来。到时候我们排好队，韩奕你去撬门，秦昭然你埋伏在门边，赵小雪你……”
“你算老几啊在这指挥老子。”
“谨慎总是……”
“撬。”喻汀说。
李术的话一下子被堵住。
韩奕惊异地看他。
喻汀又重复了一遍：“撬。”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韩奕玩味地笑起来，拍拍李术的肩，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拖长语调：“没想到有的人看起来娘，做事还是挺男人的。”
他语气一转，不屑地说：“不像有的人，磨磨唧唧。”
李术满脸通红。
韩奕把撬棍卡进门缝，随便鼓捣了几下，就轻松打开门。
他对着喻汀吹了声口哨，哥俩好一样招呼他过去。
赵小雪目瞪口呆：“你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大？”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女的一样小气啊，合得来就是兄弟。”韩奕白了她一眼，“老子就喜欢性格爽快的人，舒服。”
他又压低声音，略带迷恋地看着喻汀的背影：“而且，他长得挺好看的，不是吗？”
赵小雪搓搓手臂。
还说她呢，这群男的不也是颜狗。
喻汀并不客套，率先走进保安室。
保安室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上一台电脑，现在正处在屏保状态。
保安坐在桌前，正好挡住电脑。
喻汀拉过椅背，连人带椅子往后拖，没想到刚拖了一步，坐在上面的人就摇摇晃晃地摔下来，正好趴到赵小雪面前。
赵小雪尖叫一声，跳到旁边。
保安的脑袋歪到一边，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睛看她。
他的一条手臂甩到门边，那边袖管空荡荡的，一条腿奇异地从膝盖向斜前方折起，大家这才发现他全身的关节都是断的，怪不得坐姿这么僵硬。
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从他身体的断处渗出，一股腐烂的臭味源源不断地向外飘散。
“他的手……是断的？”
“不仅如此，腿也是。”
“应该死了很长时间了吧，这么臭。”
“卧槽，他刚刚眨了一下眼！”
“胡说！你少吓人！”
连胆子大的韩奕都头皮发麻，赵小雪直接捂着嘴开始干呕，其他人的脸色也开始发白。
喻汀精准地站在没被腐臭的黄色液体打湿的地方，先试着开了开桌子抽屉，有密码锁，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脏兮兮的电脑，还是用指尖轻轻点开显示器。
他点开的一瞬间，有几个人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生怕屏幕上出现什么血腥画面。
但是没有，电脑停留在一个新闻页面。
【M市一学生因偷窃意外身亡。】
看着挺像偷窃的过程中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但点开新闻详细内容会发现，是因为一个学生偷了另一个学生的东西，被偷窃者上门报复，因过于愤怒，失主把这个偷窃的学生活活打死了。
“没想到是这样……”
合着他们刚刚讨论半天，一个字都没猜对。
“就算是偷了东西，也不至于打死吧，还上不就好了。”赵小雪摸着胸口。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很重要的东西呢？”韩奕反驳。
“再重要也比不上人命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惯犯？”李术说，“新闻上写了，这个学生家里很穷，搞不好是惯犯。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怜悯的，偷东西就该打。”
“可以报警，但打死人就是不应该。”赵小雪和他针尖对麦芒，“再说了，直接打死，这得平常就总打人吧，自己就是暴力倾向。”
秦昭然挤到喻汀身边，问：“你觉得呢？”
喻汀把电脑里所有能点的地方都点了一遍，抬头看他：“你话很多。”
秦昭然尴尬地看着他：“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喻汀漠然地低下头，关掉网页。
他按下那个小叉的时候，头顶的电灯发出“滋滋”的电流音，闪烁了两下。
好几个人向后跳了一步，神经质地抬头：“灯要灭？”
他们屏住呼吸，看着古旧的灯管。
但是灯光却不再变化，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
众人松了口气，刚要讨论，忽然灯光全灭，整个保安亭陷入黑暗。
赵小雪尖叫一声，抱住旁边的女生。
韩奕也握紧手里的撬棍。
然而两秒之后，灯又亮了。
保安亭完好如初。
众人打量着周围。
“没事吧？”
“他是不是动了？”有人指着地上的保安。
保安的头明显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正对着韩奕。
韩奕骂了一声，撬棍挥了挥。
“再动老子打烂你的头。”
尸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韩奕也瞪着他。
过了一分钟，灯又忽地灭掉。
赵小雪这次的尖叫更持久了。
五秒之后，灯再次亮起来。
他们看见那只被甩到角落的手臂回到了尸体旁边，小腿也摆到正常位置。
他的头微微抬起，和秦昭然对视，眼珠瞪得几乎掉出眼眶。
秦昭然抖了抖，肯定道：“确实动了。”
“你别光肯定，你想想怎么办啊？”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先把他打一顿。”
“你傻了？他都死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灯第三次灭掉。
争吵声戛然而止。
这次他们听到了骨节活动的声音。
一片漆黑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别、别过来——”
喻汀把显示器的亮度调高，正对着尸体。
光照到尸体的时候，他的动作蓦地停止，双手高举，做出一个要去抓住高处的东西的动作。
他的手离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女生的腿只有几厘米。
女生脸色惨白，冲喻汀点点头。
有光的照射，尸体就不会移动。
这次他们等了十秒，灯才再次亮起。漫长的十秒，久得像十分钟。
重回光明后，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没问题了。拿显示屏怼着他，然后我们继续搜索。”
赵小雪笑起来：“谢谢你啊，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可能就要被抓了。”
一直安静的长发女生也小声说：“谢谢。”
喻汀“嗯”了一声。
女生眼神有些暗淡。
秦昭然试图去移动显示屏的位置，更好地对着地上的尸体。
“嘀”的一声，这次却是显示屏的灯没了。
几个人神经质地挤成一团。
喻汀皱眉，晃了晃显示屏。
秦昭然说：“别晃了。我闻到一股糊味，电线好像烧断了。这是不是说明，投机取巧是不被允许的。”
赵小雪沮丧说：“刚想到办法……难道非要让他追一次？”
恐慌再一次弥漫。
喻汀问：“你们如果害怕，为什么不出去？”
其他人如梦初醒。
对啊，他们害怕的不就是地上这个尸体突然动起来嘛。
那他们出门把尸体锁起来不就行了。
“可是这里的抽屉还没打开。”
“那就先把他骗出去，再把门关上！”李术双眼一亮。
“他们几个都被他攻击过了，接下来就是我们，”李术看着赵小雪和喻汀，“下一个被攻击的人，把他引出去。”
虽然他提到了自己，目光却落在喻汀脸上，眼里的意思是——能者居之。
引尸体出去可是个困难活，指不定就死了。只有他做这件事最保险。
喻汀手插在兜里，一言不发地跨过尸体，走到门边。
这个动作已经默认了，他到时候要引尸体出门。
赵小雪张张嘴：“你……你别这样，我们再想办法。”
“这是现在最后的办法，”李术没好气地说，“再说也不一定是他。你先担心一下自己。”
赵小雪快被吓傻了。
秦昭然安慰她：“没关系，我们到时候都会帮你。”
他故意看着李术：“对吧？”
李术眼神躲避：“那当然！”
喻汀一直和其他人不在一个时空。
他观察了一下门，又拧了拧把手。
门似有所感，带着他的手欢快地关上。
喻汀：……
他回头，对上所有人质问的眼神。
“你又把门关了？”
“它自己关的。”喻汀说，“打不开了。”
“嘶——我怎么忘了，进门应该先抵门啊。”
“因为椅子看起来很脏，根本没有人想碰，屋里又没有其他东西。”
“那现在应该？”
一群人抬头盯着电灯，神经质般计算着秒数。
它什么时候会灭掉？
下次会怎么攻击人？
他是会站起来，将人扑倒在地，还是直接用尖锐的指甲，撕破脆弱的皮肤？
灯在万众期待之下熄灭。
低低的咆哮色响起。
这次的动静比之前更大，喻汀能听到有什么东西从地上站起来。
他很明确地听到，那个东西向着他旁边的位置扑过去。
他刚想伸手，忽然，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下。
向着声音的来源。
那个东西似乎听到了动静，掉转方向，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呜声，向着他所在的方位奔来。
他能够闻到骤然接近的、难闻的腐肉的味道，令人作呕，连风都摆脱不了这种腐朽的味道。
喻汀绷紧脸，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轻轻一捻。
一双手抢在前面，把他抱到旁边。
冰冰凉凉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散发着寒意的胸膛紧靠他的后背。
他的身子都要被冻僵了。
肩膀一沉，后面的人把下巴搭在了他肩上，冰冷的吐息喷洒在他耳畔，掺杂着一声轻笑。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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