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6/这种人，我们一般用两个字形容：怪物！
两盘近乎一模一样的肉沫豆腐羹，并排摆在评委席上。
同样的色莹如玉、同样的香气扑鼻。从外观上来看，只有豆腐上洒下的肉沫形状不同，放在一起，评委一时也分不出哪份是谁做的。
几个评委相互交流着眼神。
唯一走上高台领取食材的青年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远月学园就读的学生，通常都有料理界业内的渠道，参加一些不接受公开报名，或是只在校内举办却在业内享有盛名的比赛。
黑皮少年的名字叫做叶山亮。虽然是近段时间内，才以远月学园学生身份开始活跃的料理师，料理实力却非常惊艳，似乎在食物香料方面有非常出众的天赋。
与之相对，星谷琉生，却是一个对料理界来说无比陌生的名字。
眼神交流过后，评委们似乎做出了决定。其中常在美食节目上见到的评委委婉道：“星谷……选手，我们已经决定出结果了。很感谢你的参赛，希望你能以料理师的身份，顺利长久地发展下去。”
他们并非不愿意给年轻地孩子一个机会，只是叶山亮的天赋已经非常出众，并且经历过不少磨砺。
料理师这个职业，不存在一夕成为大师的可能性。必须经过长久与食材的接触，与火候厨具的磨合，才能做出美味地食物。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如何总会有些履历。
而星谷琉生的履历过于空白，只写着目前经营一家没什么知名度的定食店。比起特级厨师赛一开始时各种剑走偏锋，现在的评委们更加追求稳定。
星谷琉生前一秒谦逊地点点头，后一秒却好似没听懂话外音，疑惑道：“各位评委不打算尝尝看吗？凉了之后就不好吃了。”
少年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地模样。
评委：“……”装傻就过分了啊。
最先开口的评委话说的委婉，但意思也够清楚。星谷琉生装傻推开了这层台阶，于是第二个开口的评委就不大客气了。
“阿飞师傅明说过，要做这道菜，食材都要从评委眼前拿。你没上来过，却端上一盘同样的菜，已经形如作弊！没有禁止你参加下一届比赛已经是宽容了，你还想要我们尝你的菜？不可能！”
这一位的样子并不令人印象深刻，名牌上的名字却如雷贯耳——是以言辞犀利为特点出名的美食评论家。
只是，言辞犀利不代表能信口开河。
星谷琉生脸上的笑容消失，尽管很生气，语气依然冷静：“我没有作弊。这里的食材是比赛方提供的，我的食材也是比赛方提供的。不从台子上取材料，是有原因的。”
一直沉默的阿飞忽然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什么原因？”
少年望向他，向自己那份料理抬起手：“吃过就知道了。”
他这样固执的态度，令叶山亮都不由看他一眼。之前语气不佳地评委更是又想说些什么。
在他尖锐刻薄的话语出现前，阿飞提起白瓷调羹，直接从盘子里舀了一勺肉沫豆腐送入口中。
所有人的目光紧张地看向他，头顶唯二特级厨师、以及皇室龙厨师头衔的阿飞，无疑是场上最有资格做出决断的人。
亚麻色长发的青年却在料理入口后，好似僵住了一般举着调羹一动不动。
星谷琉生：“……”等等，这个画面好像有点眼熟。
“阿飞师傅，你觉得……”评委还未说完，阿飞又是一勺送入口中，直接打断了他想问的问题。
又吃了一勺星谷琉生做的肉沫豆腐羹，阿飞依然如前一次一样，举着勺子久久不动。
“……”看到这一幕，星谷琉生默默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想着别一会儿阿飞师傅要和他握手，结果他手上全是食材的残渣，玷污了阿飞师傅高洁的身子。
他完全是想多了，阿飞师傅不想和他握手。不仅不想握手，还放下调羹就给他出考题：“作为料理师，你觉得应该让吃到食物的人有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恐怕是性格冷傲的阿飞师傅今天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对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每个听到答案的人心中都浮现出不同的答案，渴望告诉站在料理界顶端的阿飞，更渴望阿飞能够给他们解答。
然而真正被问这个问题的人，却是一头雾水，“感受……当然是好吃啊。”星谷琉生理所当然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好吃，像家里的饭一样。啊……虽然不是每户人家的饭都好吃。”
旁边的评委听得一脸谜之沉默，心想好好地一个回答怎么能用后半句补充地又心酸又好笑的？
阿飞沉默了一会儿，也没说星谷琉生的答案好或是不好，干脆利落地点点少年那碗肉沫豆腐羹：“尝尝吧。”众评委提起调羹时，他语气冷淡的补充：“一人一勺。”
不许多吃。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评委们听出来了，于是都只舀了一点。轮到那位言辞激烈的评委时，星谷琉生忽然上前一步把传过去的盘子又端回来，正正放在阿飞面前。
“你！”男人气的不轻。
阿飞：“为什么不让他吃？”
星谷琉生说：“哪有啊，这不是评委先生先说的嘛——不可能吃我做的料理。”
他说这话时，刚才被恶意攻击的怒气已经消散，所以眼神中全无报复的恶意，只有狐狸般的狡黠。嘴角挂着笑容，隐隐露出脸颊边的两个小窝。
阿飞竟是态度冷淡却立场鲜明地赞同道：“没错，那就不用吃了。”
此时，所有取了一勺肉沫豆腐羹的评委，都已经将星谷琉生制作的料理送入口中。几个人如出一辙的举着调羹僵坐不动，看的星谷琉生都忍不住思考他是不是不小心放了什么奇怪的调料进去。
他还皱着眉犯嘀咕呢，那边僵坐的评委有一个却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一边说再让我吃一点，一边眼圈通红地看了一眼茫然无措地星谷琉生。
星谷琉生：“……”看他也没用啊，到底怎么了？
其他几位评委没有那位哭出来的那么激动，但一个个的表情却也都很复杂，接连叹息着不愧是阿飞师傅，如果这是决赛金厨具已经诞生了之类的话。
看的星谷琉生莫名其妙，满目茫然。更是听得台下其余参赛选手议论纷纷，心急如焚，迫切地想知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叶山亮见状，眉头紧皱一瞬，下一刻走上前礼貌道：“我能尝尝吗？”他拥有极其敏锐，堪称神之嗅觉的天赋。如果星谷琉生的料理里有什么特殊的香料，一开始他就应该发现。
原本叶山亮十分笃定这一点，可现在看评委——尤其是阿飞的反应，他也怀疑起星谷琉生是否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香料配方，影响了评委们的情绪。
“可以啊。”星谷琉生不知道叶山亮的想法，他对正在发生的事完全摸不着头脑，自己也吃了一勺，只吃出自己预想中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叶山亮小心地舀着，将调羹中的料理放在鼻端细闻。那个瞬间，他分辨出了星谷琉生使用的全部调味品以及使用分量——与他一开始的答案没有区别。
必须要吃进去才能得到答案吗？叶山亮如此想着，在那勺肉沫豆腐羹完全被口腔中的味觉包裹住时，如愿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肉沫与豆腐进入口中后，味道并没有瞬间融合。而是先由肉沫开始，仿佛画卷上最浓重的一笔落下，充盈的汁水在肉沫里跳跃，与唇齿相接的喜悦令它们倾巢而出，狂风海啸般席卷过每一个味蕾。
接着是肉沫本身，汁水如潮水褪去后，变得软而不烂，既有适宜到不会让人觉得难嚼的感觉，又不会软到让人像是抱着一口脂油下肚的油腻。
最后是豆腐，豆腐根本就是入口即化，早在咀嚼肉沫的不知不觉间，豆腐已经顺着汁水落入腹中，却在最后才回甘似的涌出豆类独有的清香。令刚享受完荤食的口腔，像被裹在云端的棉花中一样，任由轻柔地微风拂过唇舌，洗去肉沫之前浓郁爆炸的味道。
……但是，极致的味道并不是这道料理引起评委失态的原因。
如云水洗的清澈口感落幕，眼前好似笼上一层食物雾白的热气，热气之后，有人站在那里，正向他说着什么。
叶山亮认出了雾气后的人……这绝不是因为特殊香料产生的幻觉。幻觉的产生依托于记忆，可雾气后的人，却是在与他对话……
“我懂了。”叶山亮放下调羹。他做的料理，并没有让每个人都具有“神之舌”，将料理的味道在脑内具现化的能力。
星谷琉生：“啊？”
为什么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懂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他没懂啊？那不是他做的料理吗？
“原来如此。”阿飞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一声不吭地把两人的料理又各自尝了一次。
“你不从台上取食材，是因为无论肉类还是豆腐，都是需要保持一定水分的生鲜食材。台子上的食材经过阳光和风，已经流失了不少水分。而你所做的肉沫豆腐羹，豆腐入口即化，与肉中的汁水一起就能进入腹中，并且不会在口中留下豆腐碎渣，这是因为水分完全充足，豆腐超乎想象的嫩。而肉的水分够多，就能在入口的时候迸发汁水，裹住豆腐。”
星谷琉生听得双眼发亮，连连点头。心想这段要是比赛方有摄像记录，可能会成为阿飞师傅既不是哑巴也不是结巴的力证。——谁让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呢。
叶山亮深深看向星谷琉生：“希望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说完扭头就走，其动作之快，完全没给后者反应的机会。
星谷琉生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
你跑的这么快，联系方式也不留，根本不是真心想再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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