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陆慢黯淡着眼神,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相克与否,只是想来……看看他…”看看心心念念的他是否安好,看看心心念念的他有否受伤。
抬眼对上唐三十六充满敌意的目光,陆慢抵住门的手慢慢用劲,指尖微微透着青白的颜色,身后的疼痛感不停地叫嚣着身体已几近透支,鬓角的发丝早已被慌乱和担忧的汗水浸湿。
唐三十六见面前人一脸认真坚持的模样,心里也打起了鼓,关门的动作也放轻了一些。
‘这人看起来还真是挺关心长生的......再说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关注屋内的绿植陈设,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
本欲回头询问陈长生的意见,身后却也恰巧传来冷冷清清的一句逐客令。
“人你已经见过了,我还有事,陆公子不妨先行离开。”
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味道,陆慢的身子不由轻轻摇晃,只得靠紧抓住木门方才堪堪得以稳住身体。
呵,长生......叫我陆公子......还请我…离开......
垂下头,肩头的发徐徐散向胸前。陆慢用力闭了了闭眼,不愿被人看到眼中的脆弱。
何时开始。你我,竟变得如此生疏起来?
不知是重伤在身还是天气转凉,陆慢忽感周身一阵凉意袭来,仿若这本应温暖的春日突然变了天。
“你、你没事吧?”
既已有陈长生的逐客令在前,唐三十六也不便再考虑是否要留下陆慢的事情,可是在门框半掩之时,缝隙外脸庞白净的少年那张悲痛欲泣的脸却敲敲波动了他的心弦。
挤身跃出门外,唐三十六扶住脚步虚浮的陆慢,将人抵靠在自己肩头,侧脸关切地查看体虚之人。
陆慢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唐三十六的手,身体轻微地左右晃动,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勉强独自稳住了身体。
微凉的指尖触到自己肌肤的那一刻,唐三十六的内心莫名变得柔软一片。
这小少年看起来身虚体弱,眼里又充满真诚,不像是对长生有恶意之人……还是说,真是我误判了?可是向来温和的长生……怎么这次也态度强硬起来?
强烈的愧意和好奇天性在唐三十六的脑海中不断纠缠,眼前一步一步缓慢前行的陆慢又激起了唐三十六的保护欲。
“喂,小兄弟等一下。我......那个,我送送你吧。”
大跨几步与陆慢并肩而行,不顾少年的反对,直接伸手穿过少年的腋下半扛起身形单薄的少年。
陆慢诧异地侧过头看了看举止突然的唐三十六。
这人怎么忽然态度转变了这么多?长生的朋友……还真是奇怪。
想起陈长生,胸口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陆慢的肩膀软了下来,脚下的道路也开始摇摇晃晃。
陈长生沉默地站在门旁,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双眼空洞无神。
客房的窗户大开,阵阵微风夹带着青草的香气飘进屋内。
一只白翎黄喙灰翼的鸟忽然展着翅膀飞旋进屋,猛地扑到屋内的方桌上。
陈长生一惊回神,只见一只体态肥硕的大鸟正笃定地立于桌边,大鸟虽肥壮,其眼神却似鹰一般锐利。
肥鸟转动着脑袋,颇感兴趣地用羽毛扑扇两下桌上一个带着熟悉气味的淡黄色小布包,黄喙跃跃欲试,仿佛就要下嘴啄上两口。
陈长生的目光同样移向桌上躺着的小小杏色布包,一触及袋口隐显的叶片,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向前扑去,一把从鸟嘴下夺回杏黄色的布包。
“呆鸟,快回你的树上!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轻轻拍拍布包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宝贝般的把布包小心翼翼藏进怀中。
陈长生的脾气一向很好,无论是对人,亦或是对动物。今日,却又脾气不好了起来,对着眼前的鸟儿也毫无耐心。
其实,陈长生自己也很明白,他这脾气,早在认识陆慢之后就渐渐变得奇怪。
喜,是为了那个少年。一见着那个少年因为采摘到了正确的草药而笑,自己也跟着欢喜起来。
怒,也是为了那个少年。怒少年那日清晨为何早早便离开了客栈,怒少年见面时字字讽刺,怒少年……
陈长生觉得眼睛有些涨涨的,鼻头也忽然泛酸。
他心下早已知道,自己怒的不是少年,而是自己。
怒自己胆小怯懦,没有勇气直面少年袒露心意。
试问一个没有未来的自己……如何才能保护得了,爱哭、爱笑、爱闹、爱玩的陆慢呢......
卷翘浓密的睫毛终是染上一层潮湿,想要改命的欲望再度涌起,陈长生挥手一抹脸,面上又恢复了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身躯略嫌沉重的大鸟挥舞着翅膀盘旋在屋内,无趣地看着坐着的少年。忽然,像是听到了某处的呼唤,又大展着翅膀顺着原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眉间带着红点的异装少年焦急地看向前方的天空,嘴唇微微开启,本欲指责的话一脱口,又变成了浓浓的关切。
“阿翔,别乱跑了。”
被唤作阿翔的大鸟老老实实地攀在主人的手臂之上,圆溜的眼里尚且带着几分不解。
“怎么了?”百里屠苏看清了阿翔眼中的困惑,开口问道。
方兰生无奈地看着对视的一人一鸟,实在不明白二人平日究竟是如何进行交流的,难道这木头脸真的能听懂鸟语?
百里屠苏视阿翔为自己的挚友,或许旁人难以理解,但是他确实有自信能够读懂阿翔的想法。
“啊——”
在街上周围几人的惊呼中,阿翔突然加速飞升至天空,后又猛然低俯,直直冲向百里屠苏的右手,尖细的鸟喙就似一只尖锐恐怖的利爪。
等到还有半臂远的距离时,速度骤降,方向一转,稳稳停立在少年肩头。
看清阿翔一连串的动作,百里屠苏大致回忆起一副相似的场景。
刚才……阿翔是在模仿过去的场景吗?手臂....遭受冲击..受伤?莫非......
一个设想突如其来蹦入百里屠苏的脑海,心头燃起一丝喜悦。
莫非那个有着一双晶亮目光的少年……就在这附近?毕竟……他被编入神都军队了。
抿了抿唇,百里屠苏否定了自己自认奇怪的想法。
“算了,人海茫茫,怎会如此巧合。或许只是阿翔一时和我玩耍罢了...... ”
“嗯?屠苏你说什么?”欧阳少恭双眼柔柔地望向少年,刚才兰生缠着要自己试吃一道甜点,因此没听清少年的低声浅语。
百里屠苏从腰间的扯下一块厚实的布袋,从中掏出几块处理干净的肥美五花肉,递至阿翔跟前,神情一片坦然。
“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一个能力渺渺,但却依然紧咬牙关、坚持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故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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