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本将心比明月

    “你确定看清楚了?”夫人明媚的容颜在头发插着的金簪珠宝的衬托下显得越发高贵雍容,双手交合于身前,半掩在阴影底下的身影却显得有几分诡异,“那个小兵,果真不停喊着陈长生的名字?”

    “是的......考场外的数十士兵都可以作证。”案下之人垂目,语气中有几分不解。

    “可有彻查他的身份?”

    “......回夫人,这小兵名唤陆慢。前日刚刚入营,并未与任何可疑人物接触,只不过....只不过......他是从...西宁来的。”

    “西宁镇?”

    屋内忽而陷入一阵沉默。

    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衣裙上的环佩,良久,扬手整了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轻微晃动的袖摆遮挡住眼里意味不明的几许亮光。

    一个毫无背景的新兵罢了......倒要看看你陈长生有什么能耐,敢与我神将府作对。

    徐夫人嘴里的小小新兵,此时正伏趴在床榻上冷汗直流。

    腰臀上的伤痕纵横交错,红肿的肌肤上密密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黑色草药,向来害怕疼痛的陆慢这次却紧咬牙关,硬生生吞下欲脱口的痛呼。

    “啧,陆慢你可真倔。明知道武大人最厌恶自作主张的人,还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明明手头的事儿都忙完了,为什么还要跑到摘星学院的考场去?”

    身后的人右手握着药碾盘,左手时不时从陆慢的包裹里抓起一把草药送到他的面前。

    “哎,你看这个药对不对?我放进去碾了昂。”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对话,只是身份颠了倒。

    陆慢紧紧攥着被子,虚弱地点点头。

    那时的陈长生.......一定比现在的自己更疼吧?这个傻子!从山上落下来,昏迷了那么久,身子都没恢复好,还执意要教自己识别草药,那个傻子!大傻子!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淹没在被褥之中,晕染出一圈深色的湿痕。

    陆慢仿佛烫伤一般,悄悄调整了脑袋摆放的角度,将脸埋进被子里,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正在碾药的年长士兵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疼了累了哭出来便就会好了。

    一个是默默落泪不愿让人知道,一个是为免尴尬刻意忽视。

    药碾随着人手一来一回的动作发出一声一声的摩擦声,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人言语。

    就在年长士兵迟疑着想要打破平静安慰安慰陆慢的时候,门外一个身披多羽白衫、肩扛镂空银盔、额发整齐高束的男人。

    一见来人飞速站起,年长士兵迅速扔下手中的药碾,军礼行至一半,便被来人摆摆手挥退。

    略带犹豫地撇了眼陆慢,年长士兵在心中再次默叹一口气,朝门外走去。

    听到动静,趴着的陆慢用力在被子上一抹眼泪,赶快回头。

    “孙大哥,谁来……”

    “你就是陆慢?”银盔男人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身材高挺站姿凛凛。

    陆慢摸不清男人的来意,但见来人一身高级将领军装,刚挨了一顿打吃了教训的陆慢,只能微微点头作应和。

    “念在你是新兵初犯。“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再让你休息四日,好好养身体。”

    再休息.....四日?

    身后阵阵的疼痛感一瞬间退去,陈长生苍白的脸浮现在脑海中,陆慢强撑起身体,慢慢起身,掌心结痂的月牙痕因为手部的动作微微破出豁口,身后覆盖的浅薄药膏也随着腰部的转动轻微剥落。

    “对了......千灵叶,我要把千灵叶拿去给长生……”

    唐三十六端详着手上的新发明,总觉得不够完美。想起陈长生曾经对自己轻描淡写的几句点评,决定还是请教一番为好。

    不过......

    有神的大眼调皮地翘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嘴角斜斜勾起一道坏笑。

    “能为我唐三十六提意见是他的光荣,我这是在帮他增长知识,不是请教他。对!不是请教!我唐三十六可是坐照境的天才!”

    陆慢半扶着墙面,眼带迷茫地看着眼前高举着奇怪的桶状器械的大眼少年,对方脸上带着扭曲笑意的表情让陆慢停下了脚步,迟疑着是否要继续往前还是选择绕过。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唐三十六立刻恢复了冷酷帅气的造型,拍了拍略显凌乱的衣服,推开客栈的大门,扛着形状奇异的器械大步跨了进去。

    “陈长生!快来看我的新发明!”

    “他是…..长生的朋友……吗?”低声喃喃着几个字,陆慢依墙,缓步踱向陈长生落脚的客房,偶尔蹭到腰臀的伤痕,时不时倒抽几口冷气。

    背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额角的散发也被汗湿成条缕状。

    陆慢伸出手,用袖子随意地擦拭去额上的薄汗,用力地抿了抿嘴,原本惨败的唇色终是染上了淡淡的粉意。

    长长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挺直背部,脸上勉强挂上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陆慢尽力恢复成与屋内那人初识时活力满满的模样。

    “陈长生,爷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一掌推开屋门,故作轻松地扬起头走了进去。

    陈长生眼角还带着些无奈的笑意,身子由于唐三十六的逗弄正处于歪斜的状态。余光瞥到推门而入的陆慢,不禁僵了僵,笑意也淡了几分,手心竟有些紧张得出汗,好似一个做错事被长辈发现的孩子,呆楞着身体不知作何反应。

    手上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看着屋内二人打闹的动作和过分亲密的距离,陆慢一时觉得自己来错了时候,嘴里泛上淡淡的苦涩,喉间渐渐发干发紧。

    “有……什么事吗?”陈长生掩去心中的紧张感,轻舔下嘴唇,干巴巴地问了句。

    手心空空握拳,陆慢眨了眨眼,将手上因久握而布满褶皱的布袋随意抛向了对面的人。

    陈长生匆忙接过,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看着袋内之物,眉头不解地皱在一起

    “咳、小爷拿着这千灵叶没用,就当……就当送你的礼物了,祝你考试……”

    “慢着!”唐三十六突然出声截断陆慢的话,突然拔高的语调引得房内的另外二人齐齐看过来。

    一把拿走陈长生手上捧着的布袋,唐三十六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凶悍。

    快步走近陆慢,上下打量着肤色白皙的少年,唐三十六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轻微打颤的双腿上,轻启双唇。

    “刚才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现在又拿了这种东西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声高过一声,青年特有的高亮嗓音久久徘徊在房间上空。

    见陆慢毫无回应,唐三十六冷哼一声,继续解释。“这千灵叶可是与长生屋里的绿植相克。哼,早就听说有人要对付长生,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陆慢眼中浮现出一片茫然,无助地将视线投向陈长生,换来的却是对方死寂一般的沉默。

    “我......我不知道的...长生...我”

    陈长生的嘴唇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别狡辩了!”唐三十六说着,抬手粗鲁地将陆慢推攘出门,“行了,你看人家都没理你,赶紧出去吧!”

    陆慢在唐三十六的逼迫下接连往后倒退,身后的阵痛再次袭上脑海,清楚地感受到贴身的亵衣已濡湿一片,鲜血正顺着肌肤向下缓流,空拳终是紧紧攒在一起。

    你也是这般看待我的吗?陈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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