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故事都在那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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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雪融醒来之初,五感一片混沌,慢慢地、慢慢地,才渐渐找回了人类的感官。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悠扬的乐声很轻柔,缓缓落入他的耳畔,然后随着音乐,他察觉到了阳光落在眼帘上的热感。嗅觉,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花香,他分辨不出是怎样的花,在他对花种浅薄的认知里,并没有这样香味的,但那并不难闻。
花香,乐曲,和阳光。
这三种元素构成的空间实在太温柔、太令人昏昏欲睡,虽然郁雪融的意识已经完全苏醒,但他仍然固执地闭着眼睛,不想睁开来,破坏这种奇妙的氛围。
郁雪融知道他已经死了。
力竭而亡时心肺炸裂的痛苦似乎还未消退,他缓缓喘气,沐浴在阳光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既然已经死亡,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是——这里是哪里?他现在的状态是怎样的?——这里,还是基地吗?
舒缓的、充盈阳光/气息的空气打破了他细微的希冀,基地常年气氛紧绷,空气有陈旧的血味、有扑朔的灰尘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但唯独不可能有这样的气息。
涌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已经升到天堂了。
“唔……”
因为闭着眼,视野里漆黑一片,由于阳光,又生出一片橙红金黄的影子来。
郁雪融知道自己正坐在一把椅子里,坐垫和背部都铺上了绵软的布料,他全身都靠在那上面,头微微歪着,手背触到了微凉的木制扶手。他甚至能够嗅到隐匿在花香里点点饼干的奶香,并不过分浓郁,但是却能让人不自觉地产生食欲。
归根到底,还是郁雪融太饿了。
他死在午后,而那一天因为某种缘故,早餐和午饭,他一律以一片小小的面包解决。
所以他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那是身体自行发出的警告。还好现在没有别人在,不然就太丢脸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人死后进入天堂,即免去一切饥饿和痛苦,迎来最幸福的时光。
“咕噜——”
但是现在,他的肚子叫了,他很饥饿。
这个天堂似乎和他们口中的描述不一样。
于是郁雪融选择睁眼。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大片花海,洁白的花瓣把淡黄色的中心簇拥,大片的阳光洒下,将这些或高或矮的雏菊映照出灿烂的光辉。
生机,扑面而来的生机。
郁雪融有一瞬间的怔愣。
接着他反应过来,他和那片雏菊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是余光处月白色的窗帘一角提醒了他。
面前的这扇玻璃极宽极高,颜色是肉眼难以轻易察觉的透明色,这使得房间和外面花园的距离拉得极近,几乎融为一体。
两簇长长的雏菊花丛之间,夹着一条砖红色的小道,就在郁雪融愣神的那一刻,一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女人从他面前经过。女人步伐匆匆,似乎有什么要紧事,但她并不急乱,快速行走间,颇有一种优雅的风度。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郁雪融。
过了一会儿,又有好几个穿着不一的女人和少女走过,与那绿裙女子不同的是,她们走得很慢,脑袋凑在一起,似乎正在小声交谈。
一位发间别簪的少女在说话间偏头,不小心对上了郁雪融视线的方向。她没有看见郁雪融,视线是没有着落的,然而她却像是看见什么恶鬼一样,针扎一般缩回脖子,死死低下头颅。
其余人也似乎想起什么,停止了交谈,步伐猛地加快,匆匆从那条小道走过去了。
郁雪融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心想,情况似乎不对劲。
他收回落在花丛里的视线,站起转身,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
仅仅这么一间,比他之前见过的大部分房子都要大。
墙壁是淡淡的暖黄,木质地板整齐铺就,上面铺着大块的绒毛地毯,郁雪融光着脚,踩上去就像踩了一朵软乎乎的云。
房间里除了一张沙发外,没有大型家具,只有几张随处安放的桌椅。暖黄的墙壁上挂着两三个小格子,里面整齐摆放了一排书。
《帝国兴盛》
《论八次战役的胜与败》
《兽人荣光》
……
圆木桌上摆着一叠小饼干,旁边立着一束淡红色的花。
郁雪融拈起一块小熊形状的饼干观察,离得近了,奶香越发明显,他不自觉吞咽口水,但最终没有将它收入腹中。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那红色的花既娇且香,但郁雪融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究竟是什么品种。
但是有一点。
一直有悠扬乐曲萦绕耳畔,但是现在,在将这个屋子上上下下、完完全全扫视一遍之后,郁雪融并没有找到发声源,哪怕是个针眼大的小孔都没有。
他蹙了蹙眉头,决定先把这件奇怪的事搁置。
右前方不远处的桌案上躺着一面镜子,当务之急,他得确定自己现在的身份。
平滑的镜面立起,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
那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镜中的少年有一头垂肩的乌黑长发,瞳孔仿若静谧湖水般幽蓝,此刻他半垂着眼眸,看着镜中熟悉的自己,秀美精致的五官神情空白。
郁雪融:“……”
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他以前的瞳色是亚洲人最普遍的棕黑,头发也没那么长,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穿上一件这么……
郁雪融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找了个贴切一点的形容词。
骚包。
基地里常年套一件白T和宽松长裤,一年四季都是如此,除了职业相关会穿一些漂亮衣服之外,其他人根本不舍得把钱花在衣服上。
而他现在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版型流畅的华丽衣服,洁白的内衬贴身,外面罩了间深蓝色的薄大衣,手臂处一圈银白的钉珠,圈出一朵盛放雏菊。外面的太阳看着很大,然而他穿这两件,竟也不觉得热,这衣服材料很特殊,摸上去又凉又滑,质地像是丝绸。
“……穿越?”郁雪融微垂头颅,低声呢喃。
他虽然不怎么看那些奇幻的小说,很巧有队友是狂热粉丝,闲聊时也听过一些大概的设定。
死而复生,容貌改变。
现在的情况,很难不让他想到那些地方去。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
——[陛下,女仆长翡翠请见。]
这声音很冷淡,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带着一板一眼的冰冷,郁雪融找不到它的来源。
然后很快,一面光幕投在了他面前。
屏幕上是刚刚那名绿裙女子,她此刻正面对着郁雪融,恭敬地垂头,深红蜷曲的长发好似火焰流淌。
她说:“陛下,花匠一事,您是否——”
“等等。”
年少的君王打断了她的进言。
翡翠一顿,她仍是不敢抬头,只能在心里为花匠捏了一把冷汗。
看样子,陛下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普通人心情不好,要么憋着自我消解,要么转移注意力去做别的事情,无非是游玩发泄。
然而换到一名帝国的皇帝身上,可就不是开玩笑了。
事实上郁雪融脑袋一片空白。
他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的耳朵,应该没出问题吧……
陛下?
皇帝?
这、这……
死了一次,就从光明伟大的二十四世纪到了封建时代?
而且刚刚弹出来的那个光幕,高科技感十足,很像是小说里的未来世界。
郁雪融顿时心乱如麻。
他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出生以来的最大危机,联想到历史上皇帝的标配,那些侍女啊奴仆啊,什么酒池肉林,什么荒淫无度——
以及如影随形的刺杀、政变、革命。
他能顶住吗?
郁雪融向自己发出灵魂提问。
心里乱归乱,落到面孔上,却仍是敛眉的冰冷。
沉默片刻,郁雪融整理好思绪。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而是说:“抬头。”
翡翠迟疑地抬头,露出一张五官明艳的脸,倒是与那头火烈的长发极为相称。
郁雪融注意到,她五官的轮廓很深邃,带着明显的西方特色。
“花匠。”郁雪融冷冷地说,“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在广场上曝晒了两个小时……”翡翠迟疑片刻,最终开始开口劝道,“陛下,现在的局势对您很不利,要是直接杀了他,恐怕会招来民愤。”
郁雪融:“……”
他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讲不讲无所谓,女仆长翡翠倒是有话要讲:“毕竟,以侍花不利为由杀他,不太……站得住脚。”
碍于君王的颜面,翡翠尽量委婉措辞。
何止站不住脚,因为养坏了一朵花就要杀人,帝国上下一千多年的历史里,还没有这样残暴的君主。
???
这啥???
郁雪融稳住表情,不咸不淡地“噢”了一声。
翡翠小心提醒:“三个月后,就是选举日了……内阁早已对您心生不满,如果以此为把柄,恐怕真的会罢黜您。”
好极了,郁雪融在心里苦笑,现在来理理思路。
他,死而复生,新任暴君,一不高兴就要杀人。
三个月后,即将被罢黜。
既然是暴君,那肯定是千人恨、万人厌,被罢黜的暴君会是什么下场,郁雪融不用想都知道,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副被仇敌用刑折磨至死的血腥画面。
好不容易重生了不用再整天冒险,结果告诉他刺激的可不止重生这一件事。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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