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看了那药渍,浑身的不舒服,面色一变,便把那袖子生扯了出来。抬脚要去换洗,转头看见床上的娇人儿,又顿住了。
媚生娇嫩的脸颊,被青麻衣料一擦,红了一片。她伸手捂了,也不作声,轻咬了下唇,一双眼儿蒙了点雾气,错愕又委屈的看过来。
裴衍无奈的捏了捏额头,犹豫了一瞬,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只泥猴糖人:“吃了糖人,便不苦了。”
裴衍这人从未哄过女子,便是说这话,也还是一副冷肃模样,语调也生硬。
媚生没去接,微垂了头,用小手勾他的袖子,娇娇怯怯:“相公讨厌我吗,便是送糖人,也这样唬人。”
裴衍被磨得无法,实在有些无措,忽而想起少年时瞧见殷臻哄姑娘,他那时搂着姑娘的肩,说的是“心肝儿乖!”。
他放软了语调,想学殷臻安抚她一声“乖”,试了三次也没张开口,只好伸手在姑娘肩上拍了几下。
媚生被拍的晃了晃,对这人有些无语,但她却最是懂得适可而止,急忙接了糖人,笑的乖巧而明媚,甜丝丝道:“我的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夫君,啊生最爱夫君!”
裴衍耳根又漫起红霞,袖着手轻咳了一声,便没了声儿。
“可是醒了?”霍氏的声音适时响起,帘一掀,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粥碗一放,伸手去探媚生的额。
裴衍得了救,便出了东厢。
去书房换了衣衫,直接出了院子,去了南城的绣春楼。
绣春楼的雅阁内,早已站了位锦绣公子,一身不菲的贡缎,背手立在窗前,听见门响,叹了句:“肃之,你终于来了!”
裴衍与他并肩而立,看楼下芸芸众生,果决道:“是,来了,这次跟你一起撑起这盛世繁华。”
他语气颇大,站在那里,有顶天立地的气势。
太子殷臻却不以为意,他向来晓得,论起治世之才,裴家肃之,无人出其右。
他上上下下瞧了裴衍几眼,啧啧两声,探究的问:“我本已不抱希望,到底是何事改变了你的决定?”
裴衍默了一瞬,忽而语气发冷:“家人都护不住,隐世又有何用?”
他要站在山顶上,让万千人仰视他身后的人,再无人敢犯!
太子瞧着这人的背影,平日里的温润早没了影儿,露出了逼人的锋芒,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曾驰骋沙场,斩杀敌军将领于马下的少年,一时感慨万千,上去拍了拍他的背。
听他又道了句:“我今晚要杀个人,劳烦善后一下。”
裴衍扔下这句话,径直出了雅间。
太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娘的,又被这人利用了一把。
裴衍再次踏进家门时,已是更深露重。
他手中握了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染了星星血迹,瞧了一眼沉寂的东厢,抬脚进了正房。
霍氏正低头纳鞋底,闻声头也不抬,只问:“想好了?”
“是。”裴衍一撩衣摆,跪了下来,道:“今年秋闱便要下场。”
“去吧,你有你的人生,确不该被亡故的人困在此处。”霍氏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擦拭案上的牌位。
......
第二日一早,媚生将将梳洗完毕,便见啊雾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姑娘,你猜怎么着,屠户家的王婶子昨夜死了,真是报应!”
“啊?”媚生手里的梳子落了地,问:“怎么死的?”
“不晓得,说是被人割了喉,死在了柴房。官府来了查看一番,也没了下闻。”
媚生点点头,倒没想到这扬州治安如此差,喝了杯茶水,便将这事揭过了。
自打这日后,裴衍外出的时间少了些,开始在书本上用些功夫,只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媚生却有些怀疑这话本里的走向了,这样的人,也能状元及第?不得不感叹,这主角儿就是主角儿,那是有光环在的!
她感叹之余,想起乡试便是在下月了,自己同裴衍却不见进展,一时还有些愁绪。瞧了眼书房紧闭的门扉,转身去熬了碗饮子。
敲开了门,拿了团扇替裴衍扇风,有些狗腿道:“这天热,夫君用点饮子解解暑气。”说完前倾了身,隔着宽大的书案,将白瓷盅递了过去。
裴衍“嗯”了一声,抬起头,视线正好撞上媚生鼓鼓的前襟,那里饱|满圆弹,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呼之欲出。
他脑子嗡的一声,想起了昨日梦境,梦中女子一身的白璧无瑕,软的像团棉花,伏在他身下,声声莺啼。受不住了,扬起脸,轻泣:“夫君,你慢些!”
那张脸,娇艳欲滴,分明是林媚生!
竟是林媚生!他扶着额,心中烦乱,下意识抗拒:“不必,你先出去。”
媚生有些不明所以,讷讷收回了手,正想转身,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爽朗的男声道:“不喝我喝,正渴的很。”
话音刚落,一个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身的洒脱风流意,接了那白瓷盅,饮下一大口。
忽而顿住,皱着眉轻咳了一下,噗哧一声全喷了出来,指了媚生道:“这样苦涩!你加了什么?简直不知所谓!”
喝了她的饮子,还要数落她做的不好?
媚生有点生气,一张小脸儿绷起来,凶巴巴道:“还能是什么,夏日的饮子自然是放黄连!清热解毒还生津。”说完斜睨他一眼,哼道:“真没见识!”
太子殷臻噎住,头一次听人说他没见识,火气上来,撸起袖子要跟她理论,却被裴衍止住了。
裴衍点着黄杨案桌,摇头道:“殷臻,你要晓得你的身份。”
“呸,狗屁礼仪。” 殷臻混不在意,随心道:“我可是跟着二哥军营里滚大的,想当年,咱们什么粗话说不得......”
他说着忽而顿住,“二哥”这个禁忌乍然提起,让两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过了半响,殷臻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我今日给你带了个人来,千里迢迢从京城奔来的,非见你不可。”
他说着拍了拍手,门外候着的一个清瘦小厮迈了进来,抬起头,眉清目秀,冰肌玉骨,站在门边,便似一株高洁玉兰,分明是个女子!
裴衍手里的笔一顿,在宣纸上晕染一片,低低唤了声:“啊绯。”
媚生也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忽觉袖口一紧,已被殷臻扯了出来,那扇黑漆隔扇门,便哐当一声关紧了。
她仓促间回头,从软烟罗的窗口,瞧见那女子伏在裴衍臂上,哀哀痛哭,眼泪蹭了男子一袖,却不见裴衍动作,全不似当初她摸他一袖药渣,他冷漠嫌弃的神情。
殷臻将她拽至院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子,媚生先开了口。
“你是谁?”
“一个好人。”
“屋里那姑娘是我夫君的旧情人?”
“算是吧。”
“那你缘何带她来,这不是要坏我们夫妇感情吗?”
“你俩本来也不合适,你休要存妄念。”
“我跟他不合适,那跟你就合适了?”
这都哪跟哪呀,殷臻对这姑娘有些无言。抬头见甄绯走出了西厢,红着一双眼,便往院门走。
他抬脚跟了过去,边走边回头丢下一句:“咱俩也不合适!”
俩人走后,西厢书房的门便再没开过,便是晚间,霍氏回来后,也未敲开。
只第二日一早,裴衍一切如常,对昨日之事闭口不谈,还是清肃模样。
媚生也不好再问,心里却打了好几个结,啊绯,啊绯,啊绯是哪个?
百转千回间忽而想起,甄绯,宣平候甄安的嫡女,那个话本里裴衍的官配!
她记得,在那书里,原先的林媚生死后,裴衍娶了甄家啊绯,一辈子呵护备至,恩爱齐眉。
她原以为那是裴衍发迹后与甄家结的亲,只未料到,原是他俩早有渊源。
只身份差距如此大,这渊源又如何而来?
她总要探一探裴衍口风,只还未寻到时机,已是进了八月。
裴衍早早备了车,去了应天府赶考。
媚生便如常做些市访生意,一心盼他归来。
八月二十这日,她早早收拾妥当,去了永安门。
大周的八月初八,初九,初十,乃是乡试的应试日。待考完,各学子仍需在省府侯个四五日,等放榜这日一并归家。
那高中的前三甲,便有官府明锣开道,高头大马送回城。
此时城门前挤挤挨挨,已是遍布等待学子归来的家眷,及看热闹的百姓。
媚生踮起脚尖,也瞧不见前方情景,正焦急,有男子冷不丁回头,看了这等魅惑姿容,一时丢了魂,自觉的替她让出路。
越来越多的男子注意到这打眼的姑娘,都殷勤出些力,将她礼让进了内围。
孙恬儿被一群家丁护卫着,正与林晚说话,听见骚动,抬头便瞧见了那张让她恨极的脸。
她悄悄捅了下林晚,示意她看过去。
杨家与林家乃是世交,自孙恬儿嫁进杨家后,便与林晚走的近。
杨家这次为杨柏花了大价钱疏通,连带着也拿了林家的银子,替林瞳出了力。
是以孙恬儿成竹在胸,她的夫君必是今日的解元郎,便连林瞳也是要高中的。
那林媚生嫁的穷酸秀才,却是一点可能也无!
她与林晚对视一眼,俱都含了轻蔑的笑,唤来家丁,指了对面的媚生,轻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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