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也不带有任何情绪地盯着他，但有一瞬间，江岩竟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江岩心底划过一丝错愕，才发现面前的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比他还高了。
江岩皮笑肉不笑地质问：“是不是你妈给你说的这些？”
“我就知道，夏云这个女人就算死了也不想让我好过！”极力压制怒意让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当初动不动就说我在外面有女人，整天疑神疑鬼，没事就发疯！离了婚还要造谣抹黑我！”
江岩：“我不管你妈是怎么给你说的。江念，我警告你，别信了你妈的鬼话再拿到外面去瞎说！”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江念嗤笑道，“没了夏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夏云资助你读书，你江岩能有今天？”
江岩脸色蓦地一变，屋里气氛凝滞。
江岩下意识看了眼向如之，向如之表情也有些诧异，有好心人资助江岩读书，她是知道的，只是江岩从没给她提过当年资助他的人就是他的前妻。
其实最初资助江岩的人并不是夏云，而是她的父母。是在他们相继去世后，资助者才变成了夏云。
江岩也是在考到夏云所在城市的大学后才知道的。
当时夏云还只是个大学生，因为亲戚觊觎父母遗产的事情身心疲惫，江岩安抚她开导她，陪着她和亲戚周旋，两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男女朋友。
后来江岩获得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夏云二话不说就帮他出了学费，生活费更是每个月都准时准点汇过去。
夏云等着江岩完成学业后回国结婚，结果等到的却是江岩在酒吧里和人深吻。
即使如此江岩还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来获得夏云的原谅。
“她疑神疑鬼？”江念被这句话给气笑了，“你一边做着跨越阶级的美梦缠着她不放，一边又拿着她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你还有脸来指责她？”
一直藏在心底的龌龊就这么直白地被江念道破，江岩的脸色变了又变，格外好看。
“江念，你以为没有我，你还能站在这儿帮着你妈指责我吗？”江岩几乎咬碎了后槽牙，鼻孔微张，额头青筋直冒。
“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他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抬手就想甩江念一个耳光，“再给老子废话，就趁早给我滚出去！”
啪的一声。
江岩的巴掌并没有落到江念脸上。
他在半空中就被江念擒住了手腕，以他成年人的力量居然挣脱不了自己儿子的桎梏。
江岩脸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这就恼羞成怒了？”江念拉着他的手臂往旁边用力一甩，江岩踉跄几步，扶着沙发才没摔倒。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江念身上吃瘪让江岩怒不可遏，他喘了半天，抬手指向大门的方向，“你给我滚——”
他的话在看到江念手中的照片时戛然而止。
江念指尖夹着的一张是他和向如之当年被夏云捉奸在床时的照片，一张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和某个女人出入酒店的照片。
“哪儿来的！”他伸手就要抢，没想到江念根本就没有要跟他争这两张照片的意思，轻飘飘就让他把照片抽了出去。
向如之看到照片后也是脸色一白。
“我现在就从你们家滚出去。”江念背着书包往门口走，“不过凤凰男的故事、数次婚内出轨下属，你想明天先在网上看到哪个？”
“你给我回来！”江岩怒吼。
他恨不得江念能立刻从他家里滚出去，可他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江岩最近手上带的项目是公司的重点项目，做好了能直接从区域总监升职为全国总监，为了这一天他前后打点了不知道多少人，如果这时有他的丑闻爆出，一切都完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明显被江念的威胁气得不轻，但偏偏江念就是拿捏住了他的痛处。
向如之把另外的照片甩到江岩脸上：“你在外面养女人？”
-
“江岩，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我为了你丢了工作，和父母决裂，跟着你搬到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
“向如之你烦不烦！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好哇，你现在就开始嫌我烦了？你当初对夏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啊？吃着人家的软饭还背着人偷吃——”
“闭嘴！”
即使身处二楼，一楼客厅里歇斯底里的争吵还是时不时地飘进江念耳朵里。
他双脚翘在书桌上，一边听他们吵架一边浏览着积分兑换面板。
江念说：“你们这破积分系统也太贵了吧？”
小八：【亲爱的宿主，您第一次使用积分系统还有五折优惠券呢！】
是，五折之后两张照片花完了他仅有的十点积分。
真的好优惠。
江念瞟了眼右上角两个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拯救反派系统进度1%；隐藏任务原主的夙愿进度0%。
点开隐藏任务，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火又上来了！
“你两张破照片就要二十点积分，这个隐藏任务连个任务指引都没有，居然才给五十点？”
小八的声音波澜不惊：【多完成任务，就能赚取更多积分呢，宿主。】
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江念放下腿，拉开书桌抽屉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关于原主遗愿的线索。
小八继续道：【是这样的呢宿主，隐藏任务重要的不是积分而是额外奖励。】
江念翻完书桌翻衣柜：“怎么说？”
小八解释：【额外奖励的奖品都是随机的，运气好的话您直接抽取到回到现实世界的权限也是有可能的呢。】
江念顿了顿：“哦。”
他并没有接着问下去。
因为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这破系统说话。
他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先搞清楚原主的遗愿到底是什么。
唯一的苗头，就是这个任务重点肯定在江岩身上。
可原主是想从江岩身上得到什么呢？
得到他的父爱？让江岩改过自新？父子关系重修于好？
江念想象了下，在完成拯救郁白的任务前，他应该用的是原主的身份，所以如果原主的愿望是得到江岩的父爱之类的……
他宁愿放弃这个任务！
原主房间算不上大，江念最后在床下的行李箱里找到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是那种普通的黄铜锁，小小一把，但他没有找到钥匙。
江念从书桌抽屉里抓了把回形针：“好久没干过这事儿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为了以防万一，他一连用回形针做了三四个撬锁工具。
他抱着铁盒坐在地上，把回形针插进锁孔小心旋转，聚精会神地感受着锁眼里面的阻力。
最终花了三分钟，换了一枚回形针才打开铁盒。
“果然手生了。”江念说着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本相册和几本日记。
相册里面的照片不多，全是原主和夏云的合照。
看着照片上的夏云，江念感到一丝酸涩，指尖抚摸过照片上的人，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抱着相册大哭的冲动。
江念知道，这也是原主的情绪。
他迅速拿回情绪的掌控权，把那点泪意逼了回去。
“哭什么哭。”江念翻开日记，也不知道他的话原主能否听见，“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小朋友。”
十二岁之后江念就不会哭了，毕竟有那时间哭，不如想想怎么应付生活。
在系统给到的资料里显示，夏云因为憎恨江岩的背叛，连带着迁怒年幼的原主。
这点信息一度让江念以为原主从没有在夏云处得到过母爱。
翻开日记后，江念就知道自己错了。
原主确实是在夏云无处不在让人窒息的埋怨和迁怒中长大的。
但她无疑是爱原主的。
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原主；原主生病时寸步不离；从不缺席原主学校里的任何亲子活动；也不会因为原主的成绩中等对他过分苛责，她希望原主珍惜快乐的学生时代，不要被学习成绩绑架。
这种成长环境让原主懂事又敏感，为了减少矛盾，他总是会去照顾和迎合夏云的情绪。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涉及到江岩，夏云就是个理性的母亲。
后来母子关系越发融洽，直到三年前夏云意外离世，江岩把原主接回去后，又把他的姓改回了江。
他去了新的学校，然后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
到校第一周，还没融入新环境，原主就被冤枉偷了班上同学的钱包。
不管他如何解释，从同学到老师，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只因为那只丢失的钱包在他书包里找到。
他开始被同学欺负、排挤，就连江岩也斥责他让他丢脸。
在家里没有人关心他，在学校他也没有朋友，不知道是出于报复还是什么心理，慢慢的，原主真的爱上了偷东西。
将手伸向别人课桌或书包的那一刻会让他产生一股无与伦比的愉悦和满足感，小到一支笔、一块橡皮擦，大到路边的商店、同学的手机钱包。
原主的日记本按年份分类，越到后面他的日记内容越是潦草混乱，他痛恨自己偷东西，但他已经改不掉这个习惯。
他不止一遍在日记写自己想去死。
江念心情复杂地看完这些日记。
他长叹一声，几乎能想象原主在艰难入睡后又哭着从梦里醒来的无数个夜晚。
活动着僵硬的脖颈，江念将日记和相册原样放回铁盒里，并上了锁。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江岩和向如之早就停止了争吵。
窗外虫鸣苟延残喘，四周一片静谧。
江念打着哈欠翻找出原主的干净睡衣和浴巾，准备去洗澡睡觉。
路过书桌前的窗户时，他脚步一顿，凌厉地视线扫向一楼的草丛。
片刻后一只奶白色的小猫晃晃悠悠从里面钻出来，喵喵叫着，摇头摆脑地四处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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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念房间投印到地上的灯光彻底熄灭，郁白才从距离草丛不远的树后走出来。
他望着江念房间的窗户静静站着，然后猛地在黑夜里奔跑起来。
一个助力弹跳，郁白扬手从垂在路中央的树梢上拽下一片树叶。
他一路跑出别墅区，跳上一辆不知道开往哪里的公交车，推开车窗，任由凌晨的凉风灌进来。
郁白的额发被风扬起，他漂亮的额角边贴着一个印有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道路两旁飞速倒退的灯光在他眼底淬出片片光点。
他全都看到了。
看到江念回家后和所有人都爆发了矛盾。
江念果然在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后，开始不甘于向命运屈服，他不再逆来顺受，他开始反抗了。
等到明早醒来，当他发现今晚的对峙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时，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愤怒吗？还是绝望呢？他应该还不至于崩溃吧？
夜班车一向人少，司机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少年。
少年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穿街过巷的斑驳光影里他的笑容忽明忽暗，齿间露出的虎牙透着几分稚气。
似乎被对方的快乐传染，司机忍不住和他搭话：“小朋友，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郁白迅速在后视镜中对准司机的视线，抿唇笑了笑：“马上就到家了。”
他扫了眼站点播放显示器上面的时间，和旁边的路线图，说：“我下个站就下。”
“就到了。”司机爽朗应声，下车时还嘱咐他：“这么晚回家注意安全啊小朋友。”
郁白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你也是。”
目送公交车驶出站台，郁白没走，反而是看着车辆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往前。
在公交车即将转过路口时，他双唇一碰，轻轻发出一声：“砰。”
话音落下，路口发出巨大的撞击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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