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的心脏刹那漏跳一拍。
“你……你喜欢我么？我……我不知道啊……”
“不是我喜欢你，”司溟渊侧了侧头，注视着少年闪闪烁烁的眼神，“是幻境里，我感觉自己好像很喜欢你。”
幻境里的人正是陛下，司溟渊的前生也是陛下，那四舍五入，岂不是说，陛下喜欢他？
思归当下就窒息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陛下喜欢的不是沧珏太子吗？那一战神界惨败，陛下就把神太子当成战利品带回来，软禁在宫中，不时当着众人的面调戏美人，晚上还要同榻而眠，魔帝与神太子爱得轰轰烈烈，神魔两界的关系变成一根极细的蛛丝，好了崩，崩了好，战火断断续续绵延了几千年，六界苦不堪言……虽然喜欢的霸道又不讲理，但思归就是知道，陛下有狗了！
不止如此，陛下还几次亲自提点，让他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对神太子心有芥蒂。
要是有十个胆子，他就顶撞回去了。
总而言之，陛下喜欢神太子沧珏，板上钉钉。
少年眼底仿佛有一尾小鱼，尾巴一甩，搅得一颗心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他一把推开司溟渊，脸颊烧的滚烫，“……我怎么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司溟渊缓缓起身，手指在少年耳垂上一摸，将耳机摘下来关掉，目光朝下睨着比他矮了一头的思归，“所以说，幻境里那个人是我前生？前生我喜欢你？所以你追了九千年来报恩？”
“对，但是，前生你喜欢的人……”思归抹去那段复杂往事里的某些真相，咬牙道，“当时你喜欢的人叫沧珏，神太子沧珏，我只是你的手下而已。”
“那个杀了你的影子？”司溟渊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不，我不喜欢他。”
为了证明思归所想确实不对，他又重重补了两个字，“绝不。”
幻境里的人爱惨了这少年，却始终因为在害怕什么而不曾表露万分之一，看来思归自己也不知道。
好笑，这两个人，一个在轮回里兜兜转转，日复一日地守护寻找“陛下”，一个剖出半颗心救活少年，浓烈的情意压在心底，为了保护他而沉默隐忍了千万年。
幻境里恢复的一点零散记忆，不足以让他推断出自己到底要保护什么，但他隐隐感觉到，少年身上，有一个足以撼动九天十地的惊天秘密，而这一切，思归并不知道。
司溟渊瞥他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不问了。
恰好这个时候，胡晴过来敲门，语气沉痛地说，“司局，宋云走了。”
宋云走了。
宋将文白发人宋黑发人，伏在女儿床前哭的肝肠寸断。
宋云的身后事由宋将文一手包办，他将宋宝宝领回去，当做最后的念想，王燕的事自然也应承下来。
几天后，宋将武走上法庭，因为诱拐，蓄意谋杀等等，数罪并行，即刻执行死刑。
小和尚被思归吊着一口气，关在十七局自己的审讯室里受尽重刑，吐露了许多事情。
当年，为了拿到护国寺看守森严的佛骨，他一把火烧了整个寺庙，趁乱偷出佛骨，躲到妙娘子那里，妙娘子拿出所有的积蓄帮他逃走，小和尚一路向东，在一座雪山上误闯昆仑墟。
佛经有言，昆仑墟是神界之地，仙境福地，上面有无数神祇，仙兽灵药，昆仑墟之巅，就是六界至尊的凤凰殿，可是，他看到得昆仑墟却是一片废墟，他在上面乱走，偶然碰见奄奄一息的巨鸟。
巨鸟浑身烧焦，看不清模样，只求他救自己一命，他会报答他。
巨鸟无意间得知小和尚认识思归，也知道了猴童的事，便提起思归的几件往事求取信任。
其中，最让小和尚在意的是，巨鸟说，自己曾经大限将至，思归拆肉削骨，涅槃数次，用自己的血肉为重塑肉身，引来魂魄如梦，他才苏醒重生。
而小和尚想要长生，除了拼凑出一具身体之外，也要像思归那样，将魂魄更替进去，魂魄不死，才是长生。
而自己，正是思归要找的那个人，只是他遭人暗算，受伤严重，无法与思归相认，但只要等到思归，他就能像上次一样涅槃重生。
巨鸟引他找到那块祭台，当场让一副蛇骨长出血肉，小和尚不疑有他，立刻带着巨鸟回到人间，用尽方法尝试拼凑肉身的方法，只等找到人间流浪的思归，诱其深入，逼问出魂魄入体的方法。
没过多久，小和尚就在大清官宋安身上察觉思归的气息，没想到，当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猴童竟然得了思归的神血活了下来，而且成家立业，一生美满，身前身后都是无数佳名。
小和尚嫉妒的发狂，将宋安的墓鸠占鹊巢，并胁迫他无法转世投胎，保持神血的力量不灭，好让他持续不断的杀人实验，并用血池温养着巨鸟，生怕找到思归的时候没有胁迫的人质。
古墓里的每一个黑衣鬼都知道思归的故事，那间宋安特意按照儿时记忆置办，用来追忆故人的右耳室原封不动的保留着，供奉着思归画像的墓室更是常年香火不断。
巨鸟说过，思归为了给他重塑肉身，折了半条命，沉睡千年才有力量醒来一次，所以，小和尚只能耐心的等，静静的等。
这场秘密的审讯只有司溟渊、胡晴、思归三个人在场，按照要求，录音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送到司溟渊之上，国安几个重要领导面前，但“长生不老”这四个字一旦传开，思归的下场，可想而知。
胡晴一把将录音设备关掉，看向思归，“你是遗落人间的神？”
“不是，我只是在昆仑墟出生而已，”思归瞄了一眼司溟渊，“我在昆仑墟出生，刚生下没多久就被人带走了，这只鸟也许知道一点凤凰殿的往事，故意诱导佛童而已，我确实是在找人，但绝不是找这只鸟！”
司溟渊挑眉，“这件事我知道，不是还没找到么。”
“对对，还没找到！”思归聪明地接上话，“晴姐，司局说过会帮我，所以我才加入十七局的，就是这样！”
胡晴半信半疑地看着司溟渊，司溟渊点了支烟，眼睛一眯，像头懒洋洋的狼，“怎么，不信我？”
“信，有什么不信的，”胡晴叹了口气，“司局，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就替我瞒下这件事，”司溟渊漫不经心道，“让那些人知道，十七局坐着一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人间就完了。”
“对，而且也不是很成功，”思归生怕胡晴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努力给小和尚说的话查漏补缺，“要是真的成功了，我也不会这么久还没找到人，还落得休眠千年才能醒来一次的下场了。”
胡晴嗤笑一声。
胡晴凌厉地逼视着思归，“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
思归：……
胡晴，“但我会帮你，为了司局。”
思归眼神动了动。
胡晴转头望着司溟渊，“司局，当初是你救我一命，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听，但是，你得给我保证。”
“保证什么。”司溟渊笑着看他。
“保证思归不会对……不会对十七局不利。”
顺理成章的一句话，不知为何突然发烫似的抖了一下。
思归忙道，“不会的！”
司溟渊点了根烟，淡淡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小龟？”
胡晴噎了半天，愤愤地摔门出去了。
寂静的审讯室里，气氛有点尴尬，思归刚想说点什么，司溟渊却不冷不热地开口，“不用太感动，也不是白帮你。”
思归抓了抓头发，“那你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
司溟渊盯着他，直看的思归后颈发麻。
“不用，我自己发掘吧。”司溟渊道，当年那些事，少年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真相，问也白问。
两人说话的功夫，胡晴的审讯记录已经写好了。
她刻意抹去了古墓里关于思归的一切，将一份利利落落的报告交给上司过目，司溟渊很是满意。
这件事过后，司溟渊安排魏丞将小和尚送往燕山，那是个本该红粉漫天，灿烂无比的黄昏，燕山方向却早早聚了阴翳的云层，闪电暴雷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据魏丞说，小和尚当场被劈地渣滓都不剩，是彻彻底底烟消云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无间地狱都不收的那种。
半个月后，京大。
凌晨四点，王燕终于将手里厚厚的书看完，抬起头用力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头的时候，只见教室里依然坐着不少彻夜苦读的学子，不过她一会还要去宋蒋文课上旁听，只能提前离开，准备先去吃点早饭。
卸去浓妆的王燕清纯不少，但依然顶着熬夜出来的浓浓黑眼圈，心心念念着来年的成/人自考，眼里的光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快乐。
她去食堂吃过饭，谢绝几个上前搭讪的男孩，在长夜未央的淡淡夜色中意气奋发地走进教学楼，走到一半，却突然回过头来。
背后总是冷冷的，就仿佛，有人在看着她一样。
可是身后分明什么都没有，只有凉风吹过的一点清冷。
王燕耸了耸肩，在门口打过卡，走进教学楼里。
王艳送她到这里，驻足停下。
“燕子，加油。”
断了一只手臂的鬼魂，含着泪水看她的背影远去，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神鬼契约解开，亡魂在初阳新生之前，去往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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