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女生盥洗室总是阴冷昏暗,安妮站在水池前,将整个脸颊浸入冷水中.过了好久,她猛地从水中挣扎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看向镜子,那里面映出了一张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安妮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水珠,转身走出盥洗室,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被火把拉长的身形旁边,有一道阴影,在她离开后走了出来,站在她曾经站在的镜子前停留许久.
缓缓上升的楼梯将安妮送到校长办公室的入口处,她轻轻地推开闪闪发亮的栎木门,进入办公室.这间圆形房间依旧安静而美丽,墙上挂着霍格沃茨历届校长的照片,此刻他们都在沉睡,胸脯轻轻起伏着。凤凰福克斯栖在门边的金色栖木上,个头有火鸡那么大,鲜红和金色的羽毛光彩夺目。它摇动长长的尾羽,好奇地盯着安妮,轻轻地低鸣一声,像是和她打招呼.
邓布利多教授坐着书桌面前,他听到动静后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挥了挥魔杖,书桌前的一把椅子自动滑开了,"过来坐吧,安妮."校长先生用手托了托半月形的眼镜,和善地说:"请原谅,我还要处理一些收尾的工作."
安妮安静地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已经被摆好了一杯热巧克力,上面盖着一圈圈撒着糖粉的奶油.有那么几分钟,她冰凉地手指端着微微烫手的热可可坐在那里望着洒满阳光的高脚桌上那些旋转着的古怪银器,它们转了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永不停止.
房间里的寂静被稚气未脱的少女打破:"死去的人将会去哪里呢?"安妮盯着银器里缓缓上升的银雾喃喃,仿佛只是自顾自地低语.
"死去的人将会走上与生者截然不同的路."迷茫的女孩转头看向睿智的长者,邓布利多教授放下了羽毛笔,"至于亡者最终会去向哪里,活着的人是无法知道的."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顺手把几卷厚厚的羊皮纸摞在一边,看向安妮,"那么,你想要问我什么呢?"
安妮的内心在等待中逐渐平复.她小心翼翼地从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颈瓶放在书桌上.瓶子里浮动着银蓝色流体在吊灯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有一个东西,教授,我想搞明白是什么."
邓布利多教授把镜片用手往上托了托,凑近桌子上的瓶子仔细地看了一会:"我想,这应该是一份[记忆].有些巫师会把重要的记忆抽出来单独存放,以免遗忘或者被人摄神取念."
"摄神取念?"安妮重复了一遍.
"对,这是一种非常高深的魔法,掌握了摄神取念就像掌握了开启别人大脑的钥匙,可以翻阅被施咒者脑海里的记忆."
安妮手抖了一下,热可可溅在她的手指上,她露出了愕然惊惧的神情.
邓布利多教授继续说:"但是,摄神取念往往需要施咒者有极高的魔法天赋,掌握这个咒语的人非常稀少,也并非没有办法抵抗.关于这一点,你会在接下来的黑魔法防御课学到."
"您刚才说这是一份[记忆]?"安妮举起瓶子,在明亮地晨光下,这里面流动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质地的既不像气体也不像液体的物质,在她的指缝中微微发光.
"是的."
"那么,要怎么才能看到这份记忆呢?我是说,这毕竟是记忆——"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这恐怕要用到冥想盆才行,而校长室里正巧有一个."邓布利多校长起身,"那么,请跟我来吧,安妮."
安妮跟着他起身,绕过了放着古怪银器的桌子,走到了放置破旧分院帽的架子旁边.在靠墙的位置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胡桃木柜子.邓布利多校长用力拉开柜门,里面透出了一道明亮的银光。
他示意安妮上前,原来银光来自一个放置在柜中的浅石盆,盆口有奇形怪状的雕刻:应该是用如尼文雕刻的符咒。安妮从没见过这样的石盆,它像一块明亮的白银,但在不停地流动,像水面在微风中泛起涟漪,又像云朵那样飘逸地散开、柔和地旋转。它像是化为液体的光——又像是凝成固体的风——就像她攥着的细颈瓶里面的,流淌着的,
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汇成的漩涡。
"这就是冥想盆,"银光印在邓布利多教授的脸上,"有时候我觉得脑子里塞了太多的思想和回忆,就会把多余的思想从脑子里吸出来,倒进这个盆里,有空的时候好好看看。你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更容易看出它们的形态和彼此之间的联系."
接着,邓布利多校长从安妮的手里接过那个装着记忆的瓶子,拔开瓶塞把这份不知来自于谁的记忆倒了进去,记忆在盆里旋转,形成一缕缕银蓝色波纹,形状奇异.
"进去吧,安妮.不要害怕,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但是,切记:一定不要迷失在记忆中――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事情,都是过去已经发生的.它们无法伤害你;同样地,你也无法改变它们."
安妮在邓布利多校长安抚地目光中,把头缓慢地埋进了盆里.在她把头探进去的瞬间,银色物体变得透明了,看上去像玻璃一样。当她把头整个埋进盆里,以为会看见石盆的底,但是实际上,她头朝前掉进了一间屋子.
掉落是瞬间发生的,没等安妮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落在了一块软绵绵的长绒地毯上.很明显,她掉进了一间起居室里,首先映入她眼前的是一张精致的黄铜四柱床.
这里明显是夜晚,小房间里点着蜡烛,看上去十分温馨.透过水晶烛台里蜡烛的光芒,安妮看到床对面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桌边的丝绒扶手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紫罗兰睡袍的女人.她看上去刚洗漱过,面色红润神态悠闲,头上裹着一条色彩鲜艳的丝绸发带.这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正是阿曼达·布朗的挚友――《女巫穿搭指南》的主编玛莲娜·费南雪.
留声机里放着一首舒缓的意大利小调,此时的费南雪和葬礼上失落憔悴的样子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她用涂着淡紫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上,翘着脚优雅地翻看杂志.
"费南雪小姐,这是你的记忆吗?你为什么要偷偷塞给我呢?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安妮走上前,她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询问看上去是如此鲜活的费南雪.但是费南雪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卧室多了一个闯入者,虽然安妮能看到,听到这里的一切,却无法被费南雪注意到.安妮探向费南雪肩膀的手臂从费南雪身上穿了过去,她顺着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掌,食指上还残留着方才在邓布利多办公室溅到的热巧克力."...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邓布利多教授的那番话在她耳边回响.安妮不再试图与费南雪对话,她安静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想弄清楚费南雪给她的这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费南雪一直在悠闲地看书喝茶,安妮坐在地毯上观察着她.天色渐晚,壁钟的小木门突然打开,一只金色小猫跳了出来,"喵喵"叫了十声又跑了回去.安妮被打破了沉思,她站起身,余光发现桌脚下的地毯上有一份《预言家日报》被随意丢在角落.安妮从地毯上捡起那份日期是4月10号的报纸,头版上加粗写着:[警惕红帽子!]
"位于德文郡的弗劳先生遭到了红帽子的攻击,已在圣芒戈......"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新闻,这份报纸就这样被费南雪无视,随意扔在地上.谁也想不到就在第二天,同样的版面,同样加粗的字体,报道了妈妈的死亡.
安妮粗粗看了几行字,突然听到了杂志"砰"地一声砸在地毯上,她转头看向费南雪的方向.费南雪已经惊讶地站了起来,茶杯翻倒在地,溅出茶渍污染了她精致的睡袍.但是,费南雪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就在她们的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一只银色的麋鹿.它姿态优雅,闪闪发光,轻盈地落在地毯上方.
安妮认得这只麋鹿,她见过这银色生灵很多次.麋鹿曾经在黑暗的森林,月光下的湖边,还有布朗家开满栀子花的后院,被爸爸召唤出来,它围着安妮奔跑,跳跃.安妮曾经在心里暗自发誓,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爸爸一样,拥有这种高大美丽的守护神.
银色麋鹿的嘴巴张开,用一种沙哑地女声低低地说:
"Somewhere you\'ve been when miracle came.
Allez chercher le chien gaunt qui est sur sa montagne."
守护神发出的居然是妈妈的声音,透着疲惫和匆忙.
说完这两句话,麋鹿开始消散. 在消失前,一滴泪缓缓地从它温润的眼睛划过,落在地毯上,很快随之消散成光点.
费南雪穿着被弄脏的睡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随着不停地走动, 她的发带滑落在肩膀上,姜黄色的长发变得凌乱.许久,烛台里的蜡烛几乎快燃尽,费南雪停止了踱步,她快步走到衣柜里,拿出一个雕刻着花纹的木质油彩箱子.费南雪用魔杖敲了敲锁扣,箱子打开了,安妮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堆着很多信,有的信的羊皮纸边缘已经泛黄发卷.
费南雪嘴里念着信封上的日期,边用手指快速地翻找着信件.随着她的动作,地毯上散落了满地被她扔下的信.安妮脚边就有一封标着1940年5月1号的粉色信封,好像是一份婚礼请柬.终于,费南雪找到了她想要的那封,这是一份盖着布朗家族标志的信――信封上用细长的羽毛笔写着1927年7月12日,那是在安妮出生后的第五天.
安妮认出来了信纸上是爸爸的笔迹.
费南雪打开了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玛莲娜,
先说一句抱歉,我无法亲手回信.爱德华\"命令\"我卧床休息,信件都由他代笔.
昨天, 我收到了你的信件.当听到你在马车抛锚后跑到小汉格顿的酒馆里和麻瓜挤在一块庆祝时,我忍不住笑得肚皮抽痛,差点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公主.我想问,你从来都不喝酒,为什么会......"
费南雪的手指停在这几行字上面,她反复地读着这短短的几行字,大滴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这封被精心保存的信.过了一会儿,她挥了挥魔杖,把整箱的信都烧掉了,就连散落在地毯上的信也变成了灰烬,昂贵的波斯长绒地毯上被燎了好几个小洞.
火光消散, 费南雪缓缓地蹲了下来,脚边是满地灰烬.此时,蜡烛已经烧尽了,整个卧室都暗了下来,只有淡淡地月光洒落在她微微发颤地肩膀上.
接着,安妮感觉到自己升到空中,那间卧室离她越来越远,费南雪的身影逐渐缩小至看不见,转眼间她周围就只剩下漆黑一片.然后,安妮觉得自己好像翻了一个慢动作的跟头,两脚突然落到地上,周围的光线明亮到令人眩目,她已经在邓布利多那间办公室里了。石盆又恢复成安妮进去之前的银白色状态,缓慢打着旋.
在初春温暖的晨光中,安妮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整张脸, "太刺眼了."她呜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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