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七滴泪

    安妮从霍格莫德村回来后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她睡了很久，很久，反复做梦，梦醒后看着漆黑的湖底发呆，接着又入睡，再次被惊醒．她久违地梦到了去年暑假的那段经历，她和汤姆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的世界流浪，走过晨雾弥漫的树林，穿过阳光照耀的麦田，躲过突如其来的骤雨，牵着手走过漆黑的夜路，最后在那个月色明亮的夏夜分离．

    等她终于饿到无法再继续呆在房间里，已经是晚上了，安妮在睡衣外边套了一件羊毛大衣，准备去厨房觅食．冬天的晚餐时间开始的很早，也结束的很快，这时候的餐厅应该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她正准备打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门缝里被塞了一封信，信纸就是文人居这两天热销的告白玫瑰纸，里面用熟悉地笔迹写着：约安妮七点钟去天文塔见面．安妮看了一下自己的项链，上面显示着还有一刻钟到七点，她站在门口，看着那封信，想了一会儿，返回房间换了一身更加保暖的裙子，再次出门了．

    等安妮爬上了去天文塔的楼梯才发现，霍格沃茨早就变成了一个冰雪覆盖的世界，厚厚地积雪在明亮地星空下散发着幽幽地蓝紫色，透过楼梯旁的长条窗，她还能依稀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雪人在城堡外的草地上伫立着．白天的草地上一定热闹极了，现在就只剩下了凌乱地脚印．

    天文塔位于城堡东面最高的那座塔楼，平时只有在天文课的时候学生们才会去那里，随着冬天的来临，它从夏季的热门约会场所变成了最无人问津的僻静之地．霍格沃茨的今年冬天尤其寒冷，就连天文课教授也不得不改掉了夜间观星的习惯，呆在温暖的壁炉前用星象仪给大家上课．安妮用手推开厚重地木门，刚迈出脚步就被迎面的寒风呛得咳嗽不止，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围巾，把自己的大半张脸都包裹在柔软的高地山羊绒里 ，顶着寒风朝着那个站在围墙边的消瘦人影走过去．那个人闻声转头，她长长的深灰色卷发在寒风中飞舞，是柳克丽霞·布莱克．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了．＂柳克丽霞·布莱克轻扯唇角，向着安妮走过来．她不知道在这座塔楼站了多久，脸色灰白，说话间嘴巴里连白雾都没有，看上去和这个冰冷地方已经融为一体．安妮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柳克丽霞了，她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蛋现在变得两颊都凹陷下去，她现在终于和她的堂姐沃尔布加有了几分相似，两个人都瘦得有些过分．

    ＂你看到是我，就不好奇吗？毕竟我是用汤姆的名义约你过来的．＂柳克丽霞朝着安妮越走越近，安妮都可以看到她被夜风吹得通红的眼睛，＂你总要说点什么吧，这样也让我不要显得那么可怜．＂

    斯莱特林的女生并不多，但是却被分成了各种不同团体．以布莱克家的两位小姐为首的那帮拥簇纯血论的女生中，沃尔布加才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柳克丽霞·布莱克在大多数时间里就像一尊漂亮木偶，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别人的愤怒，兴奋，永远无法干扰她分毫．但也有例外，而且每次例外都和汤姆·里德尔有关．

    第一次是她躲在狮身鹰首雕像下听到柳克丽霞·布莱克和沃尔布加·布莱克因为里德尔的血统问题而争吵．第二次，是汤姆和柳克丽霞在猫头鹰棚屋的亲密约会被安妮撞见．很巧，那天就像今天一样，也是一个周末，也是一个情人节，在灿烂的冬日暖阳下，她和汤姆拥抱在一起，密不可分．

    ＂我知道不是他，但也没有想到会是你．＂安妮说出了五年来，她和柳克丽霞·布莱克的第一句交谈，她们并没有以互相寒暄开头，那么道别时也肯定不会以彼此祝福结束．

    ＂安妮·加布里埃尔·布朗．＂柳克丽霞·布莱克念着安妮的名字，清晰熟练，就好像她们是彼此熟悉的朋友一样，＂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你．＂她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这个名字而心碎了．＂即使不是我，也不应该是你．＂

    今夜的星空异常灿烂，月亮不见了踪影．安妮站在空旷的天台上，觉得自己和柳克丽霞一样不正常，疯子才会在冷如冰窖的地方对着一个陌生人胡言乱语，也只有疯子才会同样站在这里听另一个疯子胡言乱语．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安妮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陪她发疯了，她感觉自己就要冻僵了，刺痛的感觉从脚底弥漫到全身，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她都无法思考这样一个自诩高贵的小姐为什么要在情人节的深夜把她约到这里．

    ＂你当然不懂，你怎么会懂．＂柳克丽霞苦笑着，＂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样子，或者以那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取他的关注．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就都是你，也只有你．＂

    ＂我讨厌你，讨厌你的眼睛，声音，头发，脸蛋，关于你的所有一切，都让我无比讨厌！＂她冲着安妮大声喊着，可她又突然把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最讨厌的还是我自己，因为我一边讨厌你，又一边深深地嫉妒你，嫉妒你到——我想要成为你．＂

    安妮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柳克丽霞，她觉得柳克丽霞的这番话不应该对她说，可她又突然不想挪动脚步．或许是今晚的星空太美，或许是柳克丽霞看上去太憔悴，安妮还是选择沉默地站在原地，做一个倾听者．

    ＂几年前，我读过你父亲写的故事．＂柳克丽霞突然转变了话题，＂那本书很薄，夹杂在多瑞娅的众多行李中，她即将嫁到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家，忙着收拾东西，封面上画着一块圆形曲奇，我以为是烘焙书，打开后发现是一个叫爱德华·布朗的人写的书．＂

    安妮知道那本书，上面的曲奇是她的杰作，是父亲写得众多滞销书中的一本．但她完全想不到柳克丽霞读过那本书，那本书就卖出去四本，剩下的都被作为妈妈写得穿搭指南——《女孩，你就是最美的巫师新娘》赠品，赠送给读者．

    ＂其他的故事我都记不清了，但是唯有一篇故事，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也最喜欢那个故事．＂柳克丽霞陷入了回忆，＂《七滴泪》＂

    安妮知道她说得是哪一个故事：

    从前，沼泽王国有一位王子，他天生就缺乏情感，无情冷漠，残酷暴虐，仗着自己强大的魔力，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会因为一句话就砍掉仆人的头颅，也会因为无聊就将路人用绳拖在马尾上，他擅长以别人痛苦为乐．就这样，他杀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却从未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王国里的子民苦不堪言，他们背地里叫他＂狠毒王子．＂臣民们纷纷祈祷着这位王子能够得到报应，不再为祸人间．

    或许是众人的祈祷终于应验了．愚人节那天，狠毒王子醒来，发现他失去了所有的魔力，他变得不堪一击，变得像普通人一样脆弱．很快，失去了力量的王子被忍无可忍的人民赶下了王位，民众决定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受过他迫害的人也纷纷找他寻仇，从云端一夕跌落的狠毒王子为了活命，只能四处躲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王子缩在森林深处，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他咒骂着，愤怒着，发誓要不计代价恢复自己的魔力，重新夺回自己的一切．路过的一只夜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给了他一颗种子，告诉他，只要夜以继日用他的热泪浇灌这颗种子，耐心地等待它发芽，开花，结果．只要把长出来的果实吃下去，狠毒王子就能恢复魔力，重掌他的王国．

    狠毒王子从生下来起就没有流过眼泪，可是为了恢复自己的魔力，不管任何方法他都会尝试．

    第一天，狠毒王子狠狠地把自己撞在树桩上，撞断了自己的鼻梁，伴着止不住的鼻血，他的眼眶里流出了［痛苦之泪］，撒向那颗种子．

    第二天，一只鼹鼠打地洞偷走了狠毒王子精心种下的种子，狠毒王子承受着再也无法恢复魔力的打击，流下了生命中的第一滴［恐惧之泪］．

    第三天，狠毒王子四处打听，终于得知了鼹鼠窝的下落，他不顾被鼹鼠抓伤的身体，夺回了自己的种子，失而复得的情绪第一次充满了他的胸膛，此刻的王子流出了［感动之泪］．

    第四天，种子终于发芽了，小小的，绿绿的，迎风飘扬，狠毒王子觉得自己的魔力马上就要恢复了，流下了［希望之泪］．

    第五天，伴随着一场突如其来地大雨，刚生出的嫩芽被折弯了枝条，王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全部希望，流下了［怜惜之泪］．

    第六天，种子终于开出了花朵，狠毒王子第一次被一朵花的美丽而打动，他看着那娇嫩的花瓣，流下了［喜悦之泪］．

    第七天，种子终于结果了，晶莹剔透，比红宝石还要耀眼，它就是用狠毒王子的热泪浇灌而成的果实，只要吃了它，他就能恢复自己的魔力，夺回他失去的一切．面对着巨大的诱惑，狠毒王子再三犹豫，还是吃掉了它．狠毒王子从未吃过那样甜又那样苦的果子，入口时是极致甘甜，回味时是难以承受的苦涩．他边吃边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悔恨之泪］．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其实这个故事的结局和安妮父亲的最初设定不一样，在本来的结尾里，狠毒王子最终放弃吃掉那颗果子，因为他已经通过这六滴眼泪拥有了情感，这让他知道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地不堪，他不想再恢复魔力，他选择成为一个脆弱的普通人，用余生去忏悔自己的罪恶．

    柳克丽霞看到的结局是安妮写的，她认为狠毒王子不可能抵挡住诱惑，他会重新拥有力量，也会在失去果实的痛苦中度过余生．关于这一点，她的母亲阿曼达和她想法一致，于是布朗先生最终决定更改这个故事的结局．

    ＂如果是你，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柳克丽霞的目光穿过安妮，看向从阴影中走出的那一位黑发青年，＂汤姆．＂

    安妮转头顺着柳克丽霞的视线看去，汤姆·里德尔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手里还抱着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的不是果酱，而是一簇跳跃着的火焰．

    汤姆·里德尔没有回答柳克丽霞的问题，他大步穿过寒风朝着安妮走过来，把那只发烫的瓶子塞到安妮怀里，安妮听到他的叹气，汤姆·里德尔看上去有些懊恼，＂你穿得太少了．＂他举起魔杖给安妮施了一个驱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