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晏长殊不欲和他们多寒暄，他上前推开了酒楼的大门，幻境再一次开始变幻。

    这一次场景变成了繁花似锦的花园，有两个人站在假山背后窃窃私语地密谋着什么。

    而他们四个，被随机刷新到了一棵参天巨树上。

    曲潇潇刚踩上枝干的时候没站稳，她摇晃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但她反应很快，当即就抱住了晏长殊的大腿。

    而王谷因为是瞎子，摸摸索索了大半天，差点掉下去，还好苏慕眼疾手快，把他一把抓了回来。

    王谷惊魂未定地道谢：“多谢姑娘。”

    苏慕道：“不必客气。”

    王谷顿了顿：“姑娘的声音很耳熟，似乎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是吗？”苏慕问，“哪一位？”

    王谷沉默半晌，道：“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苏慕还想说些什么，被晏长殊抬手制止，下面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现头顶的异样，仍在窃窃私语，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王爷，万万不可！如果王爷要成就大事，就绝对不能娶苏慕小姐！”

    是阿离。

    燕王爷漫不经心道：“为什么？”

    阿离强调道：“她的父亲是皇上的人，若是王爷娶了她，就等同于把后背暴露给了皇上！”

    燕王爷笑道：“你放心。阿慕说她喜欢我，她不会听她父亲的安排。”

    阿离的声音更大了：“王爷好糊涂！”顿了顿，她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她……”

    “啪——”

    她话音刚落，就被燕王扇了一耳光，他呵斥道：“慎言！”

    阿离捂着脸，半晌，她抬起头来直视着燕王：“王爷，这世上，只有我是绝不会背叛您的。”

    “是吗？”燕王嗤笑，“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喜欢你，你该有自知之明。”

    阿离深呼吸了一口气，问：“王爷，若是我也能变得那般美貌，您是不是就会改变心意了？”

    燕王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啊，那你去变啊——”

    阿离眼前一亮：“那王爷可要等我啊！”

    此时画面一转，变成了燕王的大喜日子。

    燕王原本正穿着大红喜袍，春风得意地招呼着各路宾客。

    这一刻，变数横生。

    人群之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声音凄厉地尖叫：“王爷，您明明说过会等我的，会等我变美貌的——”

    是阿离。

    她涂着厚重的脂粉，穿着花哨的衣服，原本的挺拔英姿已经被刻意地抹杀。

    燕王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被送往新房的花轿，随后压低了呵斥道：“来人，把她拖下去，这可是本王的大喜日子！”

    很快就上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摁住了阿离，阿离还在哭喊：“王爷，您说过的……”

    燕王看着那张堆满了厚重脂粉的面孔，厌恶地皱了皱眉：“以后王妃若是问起来，不必说实话，就说是有个人偷了东西被赶出去的，免得惹人笑话。”

    底下几个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就想把阿离拖出去。然而她武功高强，一直在反抗，有个人心狠手辣，直接一铁棍砸下去，直接把哭喊的阿离砸昏了过去。

    看到这里的曲潇潇突然咦了一声。

    不为别的，而是那个拿棍子砸阿离的人，正是王谷。

    王谷虽然瞎了，但耳朵还算灵敏：“怎么了吗？”

    曲潇潇面色古怪地看向王谷：“王谷，没想到你还打过人啊？”

    王谷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惨白了起来：“他……我……是我砸死了阿离？”

    曲潇潇反问：“阿离死了？”

    王谷的双手都哆嗦了起来，他嗫嚅道：“我不知道。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她兴许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

    “真的么？”晏长殊突然插嘴，“你真的后悔？”

    曲潇潇一愣，顺着晏长殊的目光往下看，底下的那个王谷满脸凶相，正在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似乎很得意自己一棍子就能命中目标。

    和面前这个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瞎子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倒是苏慕拍了拍王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她未必会恨你。她死了，说不定下辈子会投一个好胎。”

    曲潇潇听到这里，心底有些不舒服。虽然苏姐是在安慰人，但这话也太慷他人之慨了。

    王谷拼命地摇头，眼泪从空旷的黑洞里流了下来：“我……她……你不懂……我真的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苏慕道：“放心好了，她不会恨你的。”

    曲潇潇忍不住了：“苏姐，你又不是阿离，凭什么会觉得阿离不恨他？”

    苏慕一愣，也跟着嗫嚅起来：“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曲潇潇挑高了眉毛，转过头去看晏长殊。

    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

    晏长殊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抬眼，目光刚好与曲潇潇撞到了一起。

    “砍哪？”

    曲潇潇斟酌道：“这个燕王爷，他恨透了这个背叛自己的燕王妃，所以我们在这个幻境里，要找到的线索必定是和燕王妃有关的一切。”

    “可是现在燕王妃被送去了洞房，这里唯一和燕王妃有关系的，就只有燕王爷。”

    “我想，他不仅恨王妃，他还恨自己。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阿离的劝，非要娶她，以至于最后遭到了背叛，横死天牢。”

    曲潇潇犹豫地看向那个燕王爷：“你砍他试试？”

    晏长殊闻言，手腕一翻，立刻横刀砍向了燕王爷。

    曲潇潇原本还等着这次还掉出来一个人，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幻境一下子崩塌了下去，那些喧嚣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只有王谷还在呜咽，他反复地喃喃着，阿离对不起，阿离对不起……

    半晌，之前那个一直在怪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燕王妃，你该去陪王爷……你怎么还没死？”

    曲潇潇莫名其妙：“我？我为什么要死？”

    尸妖被她的话噎住：“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怕吗？”

    曲潇潇哦豁了一声：“就这？就这就这就这？说实话，一点都不怕。”

    晏长殊想，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嗷嗷大叫他的名字。

    尸妖被她噎住，半晌，他的语气陡然狰狞了起来：“好啊！那就由我亲自动手杀了你吧！”

    曲潇潇根本不慌，她熟练地握住了晏长殊的手。

    晏长殊：？

    见晏长殊还没反应过来，曲潇潇直接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衣领上。

    曲潇潇：我具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晏长殊：“……”

    说实话，不想救。

    曲潇潇提示：“你还要我种田呢！”

    很好，更不想救了。

    尸妖冷笑：“他不过是一个失去法力的魔修罢了，我要你死，易如反掌！”

    晏长殊听到这句话，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曲潇潇啧了一声，路走窄了，兄弟。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鬼鬼祟祟地接近，晏长殊的手上稍一用力，把曲潇潇带离了危险范围。

    刀尖的冷光在黑暗中飞快地转过，曲潇潇听到有刀锋划过血肉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

    他没有杀掉尸妖，只是割掉了它的舌头。

    尸妖说不出话，它捂着满是鲜血的嘴，恶狠狠地瞪着晏长殊，随后飞快地消失了。

    王谷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不要杀她！弄错了！弄错了！不是她！”

    曲潇潇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晏长殊松开了她的衣领，开始慢条斯理地抹去刀刃上的鲜血。

    王谷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以为尸妖还在这里，所以喊得更加大声：“不要杀她……是我弄错了！弄错了！”

    “王大哥，那个和尸妖做交易的人，是你啊？”

    王谷浑身一震，他哆嗦了起来，嗫嚅道：“是……是我。”

    “为什么？”

    “我……”王谷迟疑了半晌，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最后咬牙道，“我恨燕王妃，是她害死了王爷。我听说她后来逃到了修罗界，就想着要过来寻仇……没想到把你们给牵连了进来，实在是对不住！”

    曲潇潇有些莫名其妙：“那你们为什么会把我当成燕王妃？”

    王谷迟疑道：“我是个瞎子，没法认人，只能告诉尸妖，燕王妃长得倾国倾城。我以为在这种穷乡僻壤，有个美貌女子现身，一定很好认。没想到却认错了。”

    随后他又抬高了声音：“尸妖！是我弄错了！你不要杀她！”

    曲潇潇本来觉得被无辜牵连进这件事很不爽，但看王谷这么着急地向尸妖解释，又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还没那么坏。

    “你别喊了。尸妖已经逃走了。”晏长殊开口。

    王谷一愣：“逃走了？”

    晏长殊走过去，审视着王谷：“我来问你，你一个下人，怎么会对于主人家的事如此上心？”

    此话一出，苏慕突然转过了脸。

    王谷嗫嚅道：“王爷……对我有大恩……”

    “是吗？”晏长殊轻笑，“什么样的大恩？”

    王谷一愣，更加结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突然想起来，尸妖的幻境可以蒙蔽人眼，制造幻象。不仅能改变景象，还能改变人的样貌。”

    晏长殊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方才我砍到燕王幻象的时候，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块异常明显的胎记。”

    “跟你脖子上的这块，一模一样。”

    曲潇潇听到这里，愣了半晌，万万没想到这个反转：“可……燕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也有可能根本没有死。他找了个替死鬼，让尸妖幻化改变了两个人的样貌，借此苟且偷生。”

    这也就不难奇怪，当初明明是他下狠手打死阿离，现在的他却又不知道凶手是谁。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王谷捂着脖子没有说话，半晌，他笑起来：“好吧，这位兄台当真是聪明！没错，我是燕王，我还活着，你现在是打算把我的脑袋拿去给当今皇上邀功请赏吗？”

    晏长殊面无表情地撤回了手：“没兴趣。”

    “是吗？”王谷，或者该说是燕王，他捂着喉咙呛咳了两声，沙哑地笑起来，“那好吧，我现在先让尸妖送你们出去。这次连累你们，对不住了。”

    说完，他开始默念着尸妖告诉他的召唤咒语。

    然而没有应答。

    燕王惶惑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尸妖怎么不受我控制了？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我们有过交易的！我付出了那么昂贵的代价！你该完成交易的！”

    他的语气开始逐渐惊惶了起来。

    晏长殊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里不止一只尸妖。”

    所以就算之前那只尸妖逃走了，幻境也会继续。

    燕王一愣，他重复道：“不止一只？”

    曲潇潇有些好奇：“话说，这位王爷，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燕王沉默了很久，才道：“之前的交换身份，我付出了万贯家财。而这一次复仇，我付出了我的眼睛。”

    “值得吗？”曲潇潇觉得匪夷所思，用眼睛报复前妻，也太狠了吧？

    按理来说，交换身份以后好好地活下去，不香吗？

    燕王冷笑：“我为了这场复辟，耗费了多少心血！她却转头就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皇帝！她害我也就罢了，我手底下有多少兄弟将士都因她而死，她该死，她——”

    说到这里，他再度哽咽，“若是我当初相信阿离就好了，我当初就不该……阿离，是我对不起她……”

    曲潇潇啧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种迟来的深情比蝼蚁还要轻贱？”

    燕王一愣，剩下的话便卡进了喉咙里。

    曲潇潇不耐烦道：“有功夫在这里抱怨后悔，还不如起来帮忙找找出口呢。话说，苏姐去哪了？”

    话音刚落，曲潇潇这才反应过来，苏慕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