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裴清绮便住回了自己曾经的住宅。
苏寒祁走了之后,苏允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包含太多含义,她不愿深思,只怕自己再会肝肠寸断一次。
他曾问她后不后悔选错了人,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只后悔,如今还心有不甘,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些多年的真心会被糟蹋至此。
苏寒祁既已经发了话,再如何是家事,苏允承也只能让狄书萱重新搬回去,他知道苏寒祁这人百无禁忌,若不是顾忌裴清绮的处境,他的手段怕是远不止于此。
这事惹恼了狄书萱,苏允承几日都在哄她,就差把整个乌都的新奇玩意都送到她的面前。
春枝在一旁替裴清绮挽发,语气愤愤不平,“王爷当真过分,就连太子都看不下去他这丧尽天良的行为!他竟然也只是敷衍着将您送回原来的院子里,可是对您却是越发冷淡了!”
原来他还仗着心里有点愧疚,不时来裴清绮这,送一些奇珍异宝,如今是半步都不曾踏入。
上一次过来还是半月前,不冷不热地在院子里坐了会,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匆匆走了。
结果是去赶着陪那个狄书萱出街游玩!
春枝越说越生气,“王爷偏爱那狄书萱也就算了,何苦做得满城皆知?任何事情都带着她!就连去朝堂,那狄书萱也坐在轿子里等在宫外,哪位王爷公侯是这般的?这不是明摆着让那些夫人小姐看您的笑话么?”
如今圈里都在笑裴清绮不过一介烟楼女子,没有任何后台,不过以色事君,如今年纪渐长,她年老色衰,可不就是该给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移位置么?
裴清绮笑了笑,虽然苦涩,却无苦闷,淡淡阻止了她,“别再说这些,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好吧……”
裴清绮拍拍她的手背,当作安抚,想到苏允承曾经与自己在一起时,甚至比对狄书萱还要浓情蜜意一些,心中就升起一些复杂的思绪。
她想,会不会自己在苏允承心中还是不一样的,或许自己还算有些份量……
打住!
裴清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糊涂了,到了这回还自欺欺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想去外面走走,却刚好碰到刚回府的狄书萱。
她穿着新裁的衣裳,人比花娇,众星拱月地被一堆仆人围在中央,唯恐磕着碰着。
狄书萱银铃一样的笑声响彻整个王府,给这景色都平添了一点色彩。
裴清绮瞧着她一派天真的模样,心里还有些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天真烂漫。
她摇摇头,刚要离开,忽而看到狄书萱身后,一个男人脚步沉稳地追了上来,冷着脸拉住了她的胳膊,“萱儿,你已有身孕,怎可这般随性?”
狄书萱回头看了他一眼,哼唧一声,便依偎在男人怀中,“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早知萱儿便不怀王爷的孩子啦!”
苏允承呵斥她,“胡闹!怎可说这般幼稚的话?”
他嘴上批评着她,动作却轻柔小心,唯恐碰着了她。
那小心翼翼的爱护是装不出来的,从动作言语间自然流露。
裴清绮心如刀绞,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他前阵子才说,要和自己要个孩子……
说他与狄书萱只是身不由己,他的心意始终是她,他也只会与她生儿育女……
原来男人浓情时说的话,都当不得真的。
……
晚上,意外的,苏允承进了裴清绮的房间。
既然知道狄书萱已经有了身孕,他再来碰她时,裴清绮便异常激烈地抗拒。
苏允承似乎对她的反抗很不满,突然就对她失去了耐心,“见过了苏寒祁,就开始排斥我?岁岁,你怎可这般对我?”
裴清绮闭着眼睛,语气酸涩,“王爷,既然萱儿妹妹已经有了身孕,王爷还是陪在她身边的好……”
苏允承脸色一变,当下缓和了语气,抱着她去亲她的侧脸,“岁岁,只有这一次,你体谅我……”
“王爷。”裴清绮冷静地打断他,眼睛有些红,“如若誓言不再,能否休我出府?我……”
“你想出府去找苏寒祁?”苏允承忽而暴怒地打断她,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你真以为他会娶你?别做梦了,寻常百姓娶一个弃妇也会再三思量,更何况是他苏寒祁?”
他眼眶猩红,失去了理智,动作暴虐得可怕。
裴清绮本能地求饶,疼痛让她失去尊严,“求你……别……”
她不要什么苏寒祁,也不要苏允承,她只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快活恣意地过这一辈子。
苏允承根本不理会她的感受,像只恶犬在发疯,要把她的血肉都啃掉。
额头上的疤隐隐作痛,男人的脖子处显现出一道抓痕……
裴清绮像是被突然打了一巴掌!
她几近疯狂地挣扎着,长长的指甲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疯子!”苏允承吃痛,忽然狠狠地将她推到一旁。
对上裴清绮震惊的眼眸,他手颤了颤,最后冷了脸,摔门而去。
裴清绮连忙将自己蜷缩在一团,抱着双膝将脸埋了进去,呜咽出声。
深情人是负心人,这滋味太煎熬了……
……
次日清晨,裴清绮慢慢清醒过来,浑身酸痛不已。
她睁开眼,瞥到站在一旁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的苏允承,陡然一惊——
“王爷?”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昨夜不是摔门而去了么?
见她醒来,苏允承先前那复杂深情的面容又回到沉冷的模样,“昨夜是我冲动了,药在这,你自己看着吃罢。”
“这是……什么药?”裴清绮接过他手中的碗,嘴唇有些颤抖,但还是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岁岁一向怕苦,能不能不吃?”
自他纳妾之后,这是裴清绮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自称“妾”,而是提起独属于他的小名,岁岁。
只有他叫她岁岁,他曾说他最喜欢听这个音节,只要一听到“岁岁”两个字,心都化了。
如今,裴清绮便渴望着他的心还能再化一次……
苏允承闭了闭眼睛,眉宇间有挣扎之色,“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不愿意看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
裴清绮见他不说话,笑了笑,却是满眼凄楚。
虽然早知他是这般反应,可当真见识到他不再为自己心软时,她还是咽不下那口苦楚。
他不舍得狄书萱太过玩闹动了胎气,却舍得让自己喝这伤身的玩意儿……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这药是何物么?
裴清绮鼻子一酸,有些苦涩地说:“既然王爷不肯说这是碗什么药,那妾便猜一猜……”
苏允承依旧没说话,眼尾已经带着一抹猩红,嘴角颤抖着阻止她,“别说了岁岁……”
裴清绮没有听他的话,仰头看着他,眼泪砸进了了碗中,凄惶道:“这是一碗避子汤,对吗?”
“岁岁!”
男人忽然喝了她一声,怒眦欲裂,眼里的红色不知是悲愤还是恼怒,“你何必……”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闭了闭眼睛,拳头紧握着,指尖几乎发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睛,几乎是有些仓惶地将她手中的药碗扫落——
“铛!”
青色的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墨色的药汁四处流淌。
裴清绮垂眸看着那摔得四处迸溅的瓷片,一言不发。
苏允承上前一步将她纳入怀中,力道大得让她承受不住,颤抖地抚摸她的后背,“既然岁岁怕苦,那我们就不喝……”
“我们不喝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缱绻,好像在温柔地哄着一个不肯吃药的小孩子。
裴清绮浑身无力,瘫软在他怀中,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她的。
这便够了。
……
苏允承离去之后,春枝上前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将那些碎片收在掌心里,忽然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唔……”
裴清绮看得好笑,脸色却是苍白的,“你哭什么?”
“奴婢……奴婢觉得王爷心里始终是有您的!”春枝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别看王爷对狄书萱那么好,可狄书萱是什么身份?狄大将军之女,不管是谁娶了她,除非是太子……谁敢对她不好?”
裴清绮笑了笑,没说话。
半晌,她才开口:“春枝,你知道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还是出于利益的讨好,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也曾被苏允承捧在掌心里疼爱过,所以才能分辨出他的真情是如何,他的假意又是如何。
那么一个清冷孤寂的男人,若是真的不心动,又岂会演得如此逼真?
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顺水推舟,怕是只有他自己心中知道。
裴清绮回了回神,迎上春枝红通通的眼睛,笑了笑,“别哭了,去给我端碗药来。”
春枝立刻警觉起来,“您生病了么?”
裴清绮摇摇头,目光微微下沉,嘴角的弧度有些无奈,“给我一碗避子汤……莫让王爷知道……其实知道也未尝不可,总归还替他省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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