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涌起奇异的痛感,裴甜皱着眉睁眼。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古木参天,稀碎漂浮的阳光斜斜地投下来,地上铺满腐叶。
脑子里蹦出前情提要:前日裴泠与柳星云等神府弟子结伴出发,前往商丘仙山历练,而周随出了神府就没有跟他们一起,不知去向。
刚到商丘的他们,无意闯进一处禁地,惊醒了不应该存在于商丘最外层的隐藏大妖,至少结丹境六阶实力,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裴泠使用神府秘术,成功禁锢大妖一刻钟,同时右腿也被妖力划伤。
妖毒在小腿筋脉来回肆虐,她不能运转灵力,不能正常行走,只好坐在石头上。
神府众弟子趁此机会,进洞府将法宝财物带走,不知是谁耽搁了,现在已经一刻钟。
裴甜看完前情提要,几名弟子正好出来。
不等他们说话,被禁锢的大妖突然挣脱枷锁,暴戾地尖啸了一声,张开妖力凝聚的黑色羽翼,遮天蔽日,冲他们俯冲下来。
神府弟子脸色大变,全部出剑,准备拼死迎战。
只有裴甜稳如泰山,镇定得不像话,甚至连看大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知道剧情。
神府执法堂派了两名超凡境中阶长老保护她,周围还有四五名高手在看戏,准备英雄救美。
等下执法堂长老出手对付大妖的时候,那几个结丹境、超凡境的高手会出来为她打一架。
果然,大妖前一刻耀武扬威,下一瞬漆黑的天地之间,一道亘古长存的雪白剑气,无比缓慢又无比快速地斩下来。
大地震动,山石寸寸龟裂,周围的虚空,都被这种威严而原始霸烈的力量搅得扭曲。
大妖被这道剑气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反抗都没反抗一下。
“天啊!这是什么级别的力量,结丹境中阶的大妖,竟然连接一道剑气的能力都没有!”神府弟子惊骇地望着半空,心神震动。
“太可怕了,恐怕是哪个门派的宗主或世家家主在此。”
柳星云脸色苍白,比刚才对战大妖还紧张。
裴甜忽然皱眉。
似乎有哪里不对,出手相救的执法堂长老,是用剑的吗?
那人出手救了他们,又迟迟没有出现,神府弟子面面相觑。
柳星云咬了咬牙,高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出手相救,我们是——”
旁边忽然有人“嗤”了一声,紧跟着,本已裂了一条手臂那么粗的缝隙的石壁,陡然崩碎四散,扬起铺天盖地的石灰。
裴甜抬高衣袖,把她自己的头和脸遮住。
飞沙走石被人刻意控制了方向,没有碰到她。
伴随着深处阵阵狂怒的凶兽嘶吼,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息从石壁里扑出来。
过了片刻,尘土散尽,裴甜面无表情转头,看见了周随的身影。
周随?
裴甜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是他呀?
她的执法堂长老呢?那几个修罗场高手呢?
之前吃饭的情节无关紧要,改变了就算了,可这回是非常重要的剧情,为什么也会改变?
按照原文,那几个打架的高手里,有宁殊的大师兄,打完回去跟宁殊谈起了此事,宁殊担心她,会在十天后悄悄赶来。
然后男主、周随、宁殊三个大佬齐聚,她才能在误入仙山深处的神魔古战场时,牺牲自己,成为三个大佬的白月光,为替身女主得到宠爱铺路。
现在高手一个都没了,不知道宁殊还来不来。
裴甜懵懵地看着中间的空地,期望还能再落下几个人。
可惜……
周随破壁而出,手里的剑还在往下滴血。
神府弟子看见是认识的人,刚松了口气,又想起周随是师妹的未婚夫,而师妹一路上跟柳师兄说说笑笑,很是亲密。
虽然他们的确觉得周随处处都配不上裴泠师妹,但架不住这人修为高得离谱。
刚刚拿那道剑气就是出自他手吧。
他们顿时又把那口松了的气提起来,胆战心惊地来回看三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柳星云看见周随衣袍上脏兮兮的,又一身血腥味,先皱了皱眉,很快松开,微笑道:“周兄也在此处?方才多谢周兄出手相救了!”
周随扫了他一眼,没理,黑眸盯着裴甜,冷淡地笑:“你就跟这种修为的一起历练?”
裴甜偏头不看他,不想跟他说话,还在纠结剧情改变会不会导致她的任务完不成。
周随握剑的手紧了紧,也不说话了,眼角余光带着杀气,看向柳星云。
按书中剧情,这次周随也是冲着天阶功法来的。
但他一路掉入了禁地之下的深渊,跟各种高阶凶兽拼杀两天两夜,突破到玄门境四阶,才终于从深渊里冲出来,而功法已经被男主拿到。
就是这么倒霉,提前两天到,他也不可能得到奇遇。
柳星云脸色白了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周随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挽了个剑花,长剑消失在手心里,慢腾腾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一干弟子的心上。
裴甜预感他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
周随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问她:“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甜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停地扣着石头缝,眼神紧张,身体往后仰了仰,侧着头看地上。
周随直接弯腰要抱她。
带着厚茧的手掌一碰到她的后背,裴甜瞬间肢体僵硬,扬着尖细苍白的小脸,震惊地望着他,连忙去推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不要碰我。”
这是什么剧情发展走向,没有这段、没有这段啊!
周随不管她说什么,强硬地把裴甜打横抱起来,瞬间闪到对面山巅。
裴甜被他抱走前,还厌恶得直皱眉,回头朝柳星云求救:“柳师兄,我不跟他走!”
“站住。”柳星云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追上去。
裴甜耳边风驰电掣,被一身血腥味混着深渊戾气的周随抱在怀里,又羞又气,还难受。
她两条胳膊抱紧自己的胸,警惕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憋着呼吸,努力把头往外仰,大气不敢喘一下。
周随胸膛的体温仍然越来越滚烫。
她慢慢涨红了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想抱她去哪儿。
他想干什么。
裴甜乱七八糟地脑补了一些惨不忍睹且不可描述的画面,看着周随的眼神慢慢变得扭曲惊慌,也顾不上他身上脏不脏,两只小手不停地拍他的胸膛,小腿往他身上踹,乱踢乱打,使出吃奶的劲挣扎:“放肆!你快放我下去,我不跟你说话,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这种贫贱又粗糙的男人怎么配抱她。
周随抿着薄唇忍了一会儿,偏生她两条细弱的小腿老踢他的腰,还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蹭得他心浮气躁。
她在他怀里哪怕不动,也很容易让他躁动,更别说这样蹭他,他真的要炸了。
周随浑身肌肉绷紧,道:“你别老是动来动去。”
“我是个活人,我当然要动了。你赶紧放我下去!”裴甜感觉周随抱她的力气越来越紧,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喘不过气,而且他身上的汗和血,把她衣服都弄得湿哒哒的,黏在肌肤上,很不舒服,她忍不住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要咬人了!”
周随瞥她一眼,黑眸里意味深长。
他好像还不相信她会咬人呢。
可笑,兔子急了还咬人,难不成她还不如一只兔子!
裴甜想到他打乱了她的剧情,还这样冒犯她,怒从心起,顾不上脏不脏嫌弃不嫌弃,直接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就要咬他的脸。
周随被她冰凉娇嫩的小手抱住脖子,整个人凑近来,鼻子里全是裴甜身上香香的味道,与他过往常常所处的环境里的气味截然不同,他忽然心跳停止了一拍。
他慢慢转头,看着张嘴冲他嗷呜的裴甜,周遭一切瞬间苍白失色。
顿了顿,柔软的唇瓣碰到他的脸,紧跟着刻骨的痛意涌上来。
胸膛里顿时有股奇异的躁动拼命往外拱,他“嘶”了一声,却忍着,手臂把裴甜的后背抱得更紧,用力把她往自己胸膛上按。
裴甜细密的贝齿叼着他的脸皮,使劲往外拉扯,睁大眼威胁地瞪着他,意思是:你放不放?
没多久,裴甜战术成功,双脚落地。
她松开牙齿,自己找了个石头坐下,拿手帕捂着嘴吐了一会儿,偷偷看了一眼周随脸上那两排牙印,心虚地急忙转过头。
这么狂热地盯着她干什么,是他先耍流氓的,能怪她吗?再说她也没咬出血,一个大男人,何必跟她这么计较。
裴甜慌张地不停看着地上眨眼睛,手心开始出汗。
周随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那安静了半晌,终于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在衣服上擦干,朝裴甜走过来,蹲她面前,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
裴甜悚然一惊。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周随已然如此丧尽天良、道德败坏、禽兽不如,急忙用另一只脚踹他的手臂,话音里带着哭腔:“你走开!别碰我!你敢对我做这种事,神府不会放过你的!而且、而且我……”
周随大手把她两只脚都抓住,费解地抬起眼皮,黑眸看了她一阵,从她惊恐又恶心的神情里,才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
他心里嗤了一声,挑眉,懒懒地扫了一眼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冲她笑了。
裴甜看他笑出一种渗人的变态,吓得拼命往回抽小腿,又抽不动,急得不行,整张脸都皱到一起。
腿上妖力肆虐,她又不能用灵力。
林子里也没有一丁点人声,只有隐隐约约的鸟兽虫鸣,是个作孽的好地方。
裴甜脑子里暴风运转,怎么办,她可不能跟这个人有一腿。
剧情不是这样走的呀!
保护她的执法长老为什么不见了?
裴甜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盯了他几秒,准备出绝招,忽然发现周随只是看着她笑,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眉毛一皱,明白过来了,朝他胸口踢了一脚,恼道:“你敢耍我?”
“是我耍你,还是你把我想得太龌龊?”周随胸口挨了她一脚,往后仰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有点想要我来真的?”
“恶心!”裴甜啐他一口,动了动脚,还是抽不出来,不耐烦道,“放手啊,还抓着我脚干什么,臭流氓。”
周随被骂,盯她一眼,懒得跟她计较:“你不是妖毒钻到腿里去了吗?说句好听的,我帮你逼出来。”
“没有好听的!我不用你救,过一个时辰它自己就会好的。”裴甜冷着小脸,扭头讨厌道,“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周随脸上笑意消失,抬头看了她须臾,点点头,放开她的脚,站起来沉声说:“行,那你在这等着。等大蛤/蟆来一口吞了你。”
裴甜皱眉想了一会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东西。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什么大蛤/蟆?”
“你不白天鹅吗?”周随头也没回,真走了。
“……”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怕不是在说他自己。
四周有兽鸣越来越近,近得裴甜打了个颤。
现在她不能用灵力,也不知道周随把她扔在哪里的,仙山的凶兽都极其暴躁,要是真冲出来一头……
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裴甜小脸发白,心里忍不住骂周随撒气。
正把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一条黝黑的手臂从她背后伸出来,手里捏着几颗娇艳欲滴的野花。
花苗被连根拔起,用狗尾巴草十分草率地扎在一起,像捆白菜一样,根部还带着泥,泥土颤颤巍巍地悉数掉在她雪白的裙裾上。
裴甜瞳孔剧烈收缩了几秒,沉默着把目光从鲜艳的花朵上慢慢下移,停在自己兜着泥土的冰绡裙面。
身后的人看她没反应,又把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这只手里捏着一串红彤彤、香气诱人的仙果。
问题是……这一串仙果,从枝丫到每个果子,全都长满了尖利的毒刺,像针一样冲着她的脸。
偏偏周随这个姿势看着有点像从后面把她圈起来。
裴甜后背感受到他身上热烘烘的,讨厌得不行,特别不自在地想往前躲,又慑于毒刺的威胁,只能僵在那里。
明明以前也闹得不怎么愉快,这么亲密的举动实在是不合适,他怎么心这么大呢?
而且他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她有多嫌弃他吗。
裴甜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了,苦恼地皱着眉,用手腕挡开他的手臂,没什么情绪地叫了一声:“周随。”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周随耳朵发痒,“嗯”了声,从后面转到侧面,把花和仙果都递给她。
裴甜看了两眼白菜,哦不是,野花,把头偏过去,不想接。
她才不要这种东西。
“要不要,不要扔了。”周随看她那么瞧不上的神情,迟迟不拿,语气也随之变冷。
裴甜怕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转过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好气地说:“我怎么要,全是刺,还有泥,脏死了。”
“那把刺拔了。”周随也不管她要不要,直接把花撂在她大腿上,跟她坐同一块石头,双腿大剌剌地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一个果子一个果子地把刺给她拔下来。
裴甜眼皮抖了抖,无法忍受被他这样的男人挨得这么近,两只小手撑着石头,努力往旁边挪了挪,把花束从她裙子上拿起来,慢吞吞地把泥土拂到地上。
冰绡还是染上了浅浅的泥印。
没事,不要跟他置气,不值得。
她盯着脏了的裙子,把花扔到背后,开始思考如何把剧情圆回去。
周随把刺拔完,果子放她手里,扫了一眼她的小腿,站起来,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盯着她。
那种成熟男性带着隐晦的占有欲的眼神,盯得她头皮发麻。
尤其是,她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的情况下,这种眼神更吓人。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落下,在她脚边打着旋儿转圈。
察觉到气氛尴尬,周随先打破静谧,闲闲地说:“你那姓柳的靠不靠谱啊,这么久还没到。”
裴甜陷入沉思,懒得跟他说话。
周随等了一会儿,看见她吃得红艳艳的唇色,滚了滚喉结,别开眼,讽刺地笑:“原来你喜欢没本事的?”
裴甜又塞了一个果子在嘴里。
“你倒是给个话。”
裴甜吸了吸鼻子,瞥他一眼,扬着下巴不高兴道:“人家哪里没本事,人家本事大着呢。我就喜欢他这种家大业大又修为厉害的,你那么穷才没本事。”
周随歪头,冷冷道:“他那么厉害,怎么遇到这种小妖都打不过?”
“什么小妖,至少是结丹境六阶的实力。”裴甜狠狠地咬了一口仙果。
“结丹境连我一道剑气都挡不住,到底我没本事还是他没本事。”
裴甜一下子如鲠在喉,憋了半天,恼羞成怒地说:“就知道打打杀杀,莽夫!野蛮!”
“姓柳的不野蛮,那他怎么还没找到你。”周随冷冷地笑,“就算找到你了,你看他能不能把你从我手里带走。”
裴甜气得拿手拍了一下石头。
石头没怎样,她手红了,哆嗦了一下,慢慢背到背后去,捏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是神府千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只是一个修为比我略强的寒门散修,不要再仗着是我未婚夫来找我了。我跟你是云泥之别,我不想见到你,也没有空跟你在这里绕,你最好赶紧退婚,或者我还能给你一些法宝、功法做补偿。”
她神情极其傲慢厌烦,说完这段话,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周随沉下黑眸,冷怒地盯了她好一阵,偏偏心里克制不住对她的肖想。
他冷笑道:“我就不退婚,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让我不爽,我也不让你跟别人在一起,你再嫌弃我,还是得嫁。”
仿佛这样还不够,他又特别过分地补了一句恐吓:“嫁过来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看你还敢不敢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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