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书房的门打开了。
池则瞥了一眼彭安琦,擦肩而过:“彭小姐。”
用已经知道了姓氏威胁她?
“看来你和女仆们的关系确实不错。”她轻飘飘道,他眼瞳顿时一缩。
别以为彭安琦不知道他怎么和喂马的仆人讨好关系、故意让池指指挡走视线、成功去了江家的球队、然后利用什么东西使得池指指杀人的——池则绝不会自己趟这摊浑水。
她虽细节不太明白,但大体还是清楚了。
如果晏无殊怀疑到了她的身上,彭安琦就会第一个反手卖了池则,反之,池则亦然。
门关上了。
彭安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见,因为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她只好折到餐厅里去吃早餐,路途能看见,马场重重包围着,马槽、监控、马场后的小屋和厨房都被一一检查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中刘管家死去的模样,调查局的探员们,可能会面临的刑罚……
彭安琦钝刀不忍一动,未熟透的蛋液就随着她的动作,滑向了盘子四周,可她没心情管了。
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刘管家又不是她杀的,她顶多也是教唆而已,前世他也没少帮着卢子晴害她,就当一报还一报了。
彭安琦深呼一口气。
而且人都死了,再想这些也没有用,还是先注重当下吧。
安玉霞看了几眼窗外,转头,柔和的脸带着阴毒:“在我婚礼前搞这个,等我抓到人了,就等死吧。”
“妈妈,”彭安琦白净的面庞露出笑,宽慰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怎么解决才是我们该考虑的。”
没等多久,探员们就来叫她们了。
“彭安琦,”探员说,“局长问你几句话。”
彭安琦礼貌道:“谢谢探长。”
安玉霞也恢复了一脸柔善,手搭在彭安琦肩上,温和的和探长说的话,两母女正巧看见卢子晴揉着眼睛走下来。
“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她愤怒,“居然敢杀我的人!”
安玉霞垂眼,面上不悲不喜。
卢子晴声音瞬间冷了:“是你杀的吗?刘管家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葡萄!”她又转头,“还有你,竟然之前还做美甲!”
“那还要怎么样?”彭安琦冷声开口,“我之前又不知道他死了,而且一个下人死了,我还要披麻戴孝?”
安玉霞低声提醒:“子晴,我们都没怎么和刘管家相处过,没什么感情基础很正常。”
“闭嘴!”卢子晴眼角泛红,“你们都给我闭嘴!”
门忽然开了:“卢子晴!”
卢雄康倚在门槛上,脸含怒气,见到亲生女儿脸上不作假的伤心欲绝。
他顿时柔了脾气,叹息:“进来吧,局长喊你们进来问几句话。”
*
书房内古典奢华,两排实木书架上摆满了有关于军事的书本和报纸,散发着油墨气味,房间内的家具装饰十分讲究,被人精心擦拭。
晏无殊坐着,旁边站着两个低眉顺目的男孩,两个人都看了一眼她,卢雄康在外面去招呼探员们了。
“坐,”他伸手,表情不见喜怒。“问你们几句话。”
周围很安静,除了阳光飘下来的尘埃和卢子晴偶尔的哽咽。
彭安琦静静地坐着,男人硬朗的线条被人弧了层金边,她的心脏在衣襟里猛烈跳动。
晏无殊拨了一下沙漏,平缓道:“好,从彭安琦开始吧,简述一下你从八月一日到八月三十日的经历吧。”
听到他说的名字,池指指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尽显惊愕,他不敢相信晏无殊是对谁说的。
彭安琦目光稍斜。
池则反应极快的踩住惊叫的少年,诚惶诚恐:“对不起,他脚可能有些扭到了。”
“安静。”晏无殊威严道。
彭安琦思索了一会儿。
“八月一号我刚来到卢家,一直在熟悉环境。”她简述,“嗯,后来我求我爸爸带我去学马球,因为我想学,本来是刘管家教我,但后面是池指指教我的马术。”
“为什么是刘管家教你?”他问。
正常人不应该问为什么是池指指吗?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彭安琦谨慎:“不知道诶,我爸爸要求的。”
晏无殊又问:“那你怎么忽然对马球有兴趣了呢?”
“我想看看?”她说,“毕竟马球是一个很有趣的运动,而且好多富人区的人玩,我也想学很正常啊。”
这确实是个合理合据的借口。
晏无殊的手在卷宗上写了一些字,羽毛笔飞快转动着,忽然,他抽了一些纸,宽慰:“卢子晴,别哭了,现在主要是弄清楚刘管家的死因,别让人白死。”
卢子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接过纸,不停地擦着脸。
晏无殊瞥了他们一眼,不知是否错觉,彭安琦总觉得他的目光令人如芒在背。
他收回目光,坐姿随意,这看上去像是一场闲聊了。
晏无殊语气平和,“继续吧,就当是在说一些家常就好了,我对老卢的女儿可不会那么严格…安琦,你在第三区为什么不学习马术呢?怎么突然想学了。”
“因为我想换一门试试,”她答,“我不想再去学舞蹈了。”
晏无殊了然的哦了一声:“就是说,原本你是学舞蹈的。”他打量了彭安琦一眼,笑。“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的也很好看。”
彭安琦紧绷的肩放松了不少。
“谢谢,”她笑着说,“我也觉得我穿的很好看。”
晏无殊低头看卷宗,“对啊,你现在就很好,干嘛之前那么紧张呢,这件事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彭安琦的心瞬间揪紧了。
“可是,现在还不清楚。”她干笑,“我怕和我扯上干系。”
晏无殊抬眸,绿眸子审视的盯着她,她的心随着沙漏迅速下滑。
“池指指和你是什么关系?”他问。
彭安琦思索着之前想好的证词,滴水不漏:“就是普通的学员和教练的关系啊,我只是学一学马术而已,课后,偶尔会给他吃点东西,因为他看起来太瘦了。”
“非要他教?”他笑着,用开玩笑问,“彭安琦,你不会喜欢他吧。”
她反应很快,举起手机:“怎么可能,我有男朋友的,在第三区,我还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
“当然,你想看一对情侣的聊天记录的话。”彭安琦故意说得暧.昧。
青春期的情侣,荷尔蒙迸发,谁都知道聊天记录有多过火。
坐在一旁的卢子晴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那就是彭安琦绝不如她想象中的与池则或池指指有染。
但为什么做出这个行为,显然,迟钝的她暂且还不明白。
晏无殊随意的玩着笔尾,轻笑:“我没这个爱好。”
“继续吧,”他温和道,像是一位邻家叔叔。“安琦,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会有男孩子为你争风吃醋吧。”
“晏叔叔,你那么帅,不会有女孩子为你争风吃醋吧。”她噎道。
晏无殊毫无赧然,自如的换了话题:“安琦,既然你有男朋友,为什么非要池指指教你呢?据我所知,池指指和池则是你们选的马球前锋啊,叫马球成员教你马术,你牌面很大嘛。”
“因为卢家不想赢嘛,”彭安琦娇滴滴道,“既然如此,还不让我废物利用好了?而且,管家也没斥责我,也没和继父说啊,他肯定是支持我的行为的。”
晏无殊边拿着卷宗,边无奈的笑了,似乎在笑她娇气单纯。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彭安琦思索着自己一早准备好的证词,心中宽慰大半,他每句话她都早已提前想好了,加之调查时间短暂,如果不是特别刁钻的问题,她应该能有惊无险的度过。
“彭安琦,”他忽然发问,“为什么你的马球不在第三区学呢?”
“因为我那个时候不想学,”彭安琦回答,“而且马球的学习是有专门的学校的,我们学校不学这个,我如果要学马球还要转学。”
晏无殊缓慢又耐心的重复,“为什么是池指指教你?”
“他们也没不准他不教我啊。”她说。
他逼问:“为什么你在第三区不学呢?”
她回答:“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想学……”
他打断:“刘管家为什么不教你学习马球?”
“我……”
彭安琦才发出音调,她的话马上就又被晏无殊无情地打断了。
“昨晚吃了什么?”
“寿面。”
此语一出,彭安琦立即后悔,回答的太快了,简直像是迫不及待。
她来之前就看过一些审查犯人的书籍,根据人的天性,但别人简短的问完之后,立即回答是人的条件反射。
甚至,他问得越快,被问的人越想要回答。
回答一下很快,一下缓慢,都是暴露的破绽和大忌。
她提醒自己,这可不是一个邻家叔叔的随意询问,即使他包装成这样。
这是一个对审问经验丰富的将军,他冷漠又无动于衷的坐在台上,绿眸睥睨,对待敌人和犯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残暴冷酷。
彭安琦马上停下了嘴,一双眸子垂下,不让人看见里面的警惕心。
但很不幸,这似乎就是暴露的开始。
对面的男人坐直,眼睛眯起,像是草原上的雄狮逮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般,前不久的耐心周旋,都是为了此刻的目的。
连一向迟缓的卢子晴都意识到了不对,她侧头看着彭安琦。
“你为什么不要刘管家教你学习马球?”晏无殊先打破了安静。
彭安琦斟酌道,“因为我做事比较任性,我不太喜欢他,就换个人教。”
“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也没理由喜欢他啊,”她抱怨道,“他心里的小姐又不是我,哪里会认真教我?”
晏无殊嗯了一声,指尖的钢笔轻轻地在卷宗上滑动着,似乎在写着评语——这像是代表着他对彭安琦的证词有了一个结论了,这无疑是对彭安琦此时紧张内心的巨大安慰。
虽然,他问的问题都不是彭安琦想象的。
她呼了口浊气。
“彭安琦,”晏无殊边写边开口,“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说过。”她说。
“事实上,你甚至可以考虑去当调查局的探员了,”他的语气很平缓,好像在说家常,“很聪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看得出你心思缜密,也很冷静。”
晏无殊顿了顿,温和道:“只不过嘛,我必须要揪出你一个错误,当一个人回忆的时候,眼睛往左上看,当一个人在思考的时候,眼睛往右上看。”
“……你的眼睛是往右上看的次数多于左上,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她思考着撒谎的次数多于回忆。
彭安琦干笑:“可能我是右撇子?”
晏无殊也笑了:“我刚刚是骗你的,你眼睛根本没往上看。”
彭安琦脸上的笑容错愕的停止了。
“我看了证词,”他又换了个话题,“刚来卢家,你的耳朵被烧伤过,你因此生恨来伪装成卢小姐,引诱两个马球前锋是有这个可能的,因为卢小姐不会突然对管家下手,两个姓池的孩子,也只是有一个月的接触而已,你的动机比他们大。”
晏无殊停顿了,他用了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望着她,像是所有事情都心知肚明般。
“该不会,”他不经意道,“……刘管家是你杀的吧。”
彭安琦的心脏倏忽停止跳动了。
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气悄悄爬入了脊背,像是被人抛/尸到了湖底。
对面,男人的眼眸已经危险的眯了起来。
她呼了几口气,两手合十的捂住脸,忏悔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必须说出来了!”
四周瞬时凝住了呼吸。
除了卢子晴尖锐的喊了一声:“你居然杀了刘管家!”
“闭嘴,卢子晴,听她说完!”此时,卢雄康也从门外进来了。
彭安琦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转起来,她径直走到了两个男孩面前,此时,室内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她,她的每个举动都像是被电视台十多个机位现场直播。
她走到了池则面前。
池则的灰眸直盯着她,风起云涌,充满愤怒,亦是怨恨。
最后他的视线来到彭安琦正要动作的手上,望着明显与另一边裤兜线条僵硬的左侧,像是一张纸塞在里面。
是那张有字迹的合同。
可她是用左手写的,并不是平时的字体,笔她也处理掉了。
彭安琦回过头来,重新抬头看着坐在中间的男人,声音哽咽。
她说,“对不起了,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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