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卿本以为太后叫她去是为了今日殿选上的事情,又或者会问起玉兰宫宋氏之死,可是从她走进秋华殿开始,太后只字不提这些,而是兴致勃勃唤来裁缝给她测量身材。
“姑母,这是做什么?”
“你和川儿的婚事定在下个月,礼部已经在准备封后大典事宜了。”太后面目和蔼,手里攥着两张图纸,“叫你过来一是量身准备定制大婚吉服,二是跟你说说大婚及封后的流程安排。”
“婚姻为终身大事,你可要仔细听着。”
颜思卿瞟了一眼图纸上的服装,极尽华丽,美则美矣,就是一看就很重。想起以前拍古装戏穿戴过的华服,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小姐别动。”裁缝婆婆不满地说。
“诶,好。”颜思卿重新站好。
裁缝记录下颜思卿的身材数据之后就离开了,太后从桌上抽出一封折子,随后拉着颜思卿的手到身旁坐下,开始给她讲解流程。
据说礼部和钦天监再三商议过后挑出下月初八初九为黄道吉日,于是帝后婚礼定在初八,封后大典就在次日上午举行。
初八一早,皇后在闺阁中梳妆戴冠、更换吉服,巳时三刻,宫中的仪仗车队至宣国公府门口迎亲,随后车队从皇宫正门进宫,先到开元殿拜过太后,再到奉先殿敬告祖先。
申时,皇后入紫宸殿婚房稍作休息。
等到黄昏时分,皇帝将在前殿设宴,邀京中公侯皇亲国戚一同欢庆,宴会之后,皇帝返回婚房与皇后共饮合卺酒,礼成之后,即是洞房。
颜思卿听得昏昏欲睡,在现代的时候她还挺羡慕别人办中式婚礼,现在听太后这么一说才觉得仪式感都是虚的,只有累是真的。
“你又走神了。”太后停下来看着她。
颜思卿一个激灵抬起头,赶忙应道:“没有,我在听呢。”
太后盯了她一会儿,见她重新坐直身子一副专心听讲的模样,这才继续往下说。
次日清晨帝后沐浴更衣,因为是封后大典,帝后将接受百官和命妇的朝拜,所以这一天需要穿朝服。
帝后在辰时之前到达开元殿,走过红毯登上五十九级台阶到达最高处,礼乐声停,太监宣读封后诏书,官员向皇后递上凤玺和金册,册封礼成,帝后一同接受百官跪拜。
午时,皇后入住昭阳宫,在昭阳宫正殿接受命妇朝拜,随后设宴宴请命妇女眷。
中午休息过后,再请宫中画师为帝后画像。
婚后第三日皇帝陪皇后回门见父母,第四日起,选秀中选中的其他妃嫔陆续入宫,到第七日再一同拜见皇后。
至此,帝后婚礼及册封皇后的所有流程才算完全结束。
太后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转头再看一旁的颜思卿,她正一脸愁苦的表情。
“嫌累了?”
颜思卿点点头,“本以为就两天的事,竟然要拖到第七天。”
“说是七日,实际上第三日回门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这时门口的小宫女突然匆匆进来,有些迟疑地朝颜思卿看去。太后瞥了她一眼,放下茶盏,“怎么了?”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太后身边附在耳旁小声低语了几句。
颜思卿离得不远不近,只听见嗡嗡几声,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能抬头去看太后的脸色。太后听罢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眼神朝颜思卿偏了几回,许久才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姑母,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玉兰宫正在配合查案,你今夜就在秋华殿歇下吧。”
太后说的平静,但颜思卿总觉得她方才的眼神没有那么简单。太后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只能乖巧应下。
婚事已经定下,古人认为男女在婚前见面不吉利,所以顾平川和颜思卿就不方便像前段时间那样一同用膳再一起散步了,太后已经留了颜思卿秋华殿,就让人往紫宸殿传了话,叫顾平川今日不用来了。
“思卿啊,听说你新交了个朋友?”太后突然问。
颜思卿一愣,正要伸出去夹菜的手悬在半空,片刻之后缩回手点了点头道:“是,有位吴州的秀女姓陈名落雁,我与她关系还不错。”
太后听罢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微沉,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颜思卿突然没心情吃饭了,问话问半截儿是什么意思?像陈落雁那样的出身按说根本入不了太后的眼睛,她这会儿突然问起来,难道是小妹妹出了什么事?
“姑母,您突然问这个作甚?”
“难得你有交好的秀女,我是想该不该让她留下来。”太后抿唇笑了下。
颜思卿闻言一喜,“姑母能让她留下?”话音刚落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想起小妹妹说过她不想入宫。
“这有何难,不过是册封时多下一份圣旨的事情。”太后淡淡道。
“可是,她未必愿意……”颜思卿语气迟疑。
“若是不愿意,她进宫作甚?”太后眉峰上挑。
颜思卿哑然。
…
次日晌午,玉兰宫院里的地面上散落了许多杂物,一只红杂物柜倒在台阶下,上边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长刀劈砍过。
秀女们缩在回廊下窃窃私语,谁也不敢靠近外边的一地狼藉。
颜思卿从秋华殿回到玉兰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这、这是怎么了?”她愕然站在院前,转头朝叶姑姑问道。
叶姑姑一如既往地淡漠,只道:“宣御司刚才来搜查了一遍。”
这真的是在搜查而不是拆家吗?颜思卿看了一眼被‘分尸’的柜子,缓缓绕开地上的东西,从东边的回廊回到自己房间。
“落雁,我回来了。”
她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
颜思卿怔住了,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刚才在院子里时其他秀女看她的眼神,猜忌中夹杂着惊恐,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陈落雁出事了。
她一脚绊开正要关上的房门,转头就跑出了房间。秀女们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看到她又跑出来便都移开目光假装事不关己。
“陈落雁去哪了?”颜思卿扫过院里这群人,冷声发问。
秀女们看了她一眼,没有人打算回答她。
颜思卿看到林舒怀的嘴角微微扬起,心下不爽,于是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了她的领子。“陈落雁去哪了?”
林舒怀自小养尊处优,哪里被人这样粗鲁地对待过,眼前一张女子的脸突然逼近,她吓得腿一软踉跄了一下,眼底划过一瞬间的惶恐。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室友。”林舒怀从惊恐中醒过神,随即一阵恼怒地瞪着眼前的女人,用力掰开她的手,“你给我松手!”
不少人都被颜思卿的举动给吓到了,暗搓搓往后又退了一步。
颜思卿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松开了手。这两天宣御司派了人手专门驻守玉兰宫,她们应该不会傻到这时候对陈落雁做什么。
她转身往远处女官住的房间去,准备找叶姑姑问问。却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她被带走了……”
颜思卿顿了顿,随即回过头来,目光锁定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秀女身上,“你说什么?”
那位秀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说:“方才宣御司的人来搜查线索,带了几个人回去问话,陈姐姐就在其中。”
颜思卿皱了眉头,“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带走陈落雁?”
“陈姐姐原先与宋氏同住一屋,想来那天夜里应该知道些什么。”秀女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
“谢谢了。”颜思卿仔细看了看那名秀女,大概记住了她的模样。
她转身回到自己房里闷坐了一会儿,思来想去依旧心乱如麻。她对宣御司毫无了解,还是昨天陈落雁给她解释了一番才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如果她的感觉不错,那么宣御司应该是和明朝锦衣卫差不多的存在。
这样一想,颜思卿心里打了个寒战。
宣御司为什么不在玉兰宫里问话,而是把人直接带走?他们把人带回去准备怎么问话?只是问话,还是会用其他手段?
不,陈落雁虽然落选,但也是正经的秀女,宣御司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
颜思卿越想越心烦意乱,右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昨晚在秋华殿,宫女悄悄跟太后说了几句话,那时候太后的神情有些诡异,之后还突然地向她问起陈落雁。或许那时候宫女禀报的事情就与陈落雁有关。可刚才院里那名秀女说,陈落雁是今天才被宣御司的人带走……
这时院外又传来一阵喧闹,颜思卿暂时放下心底的担忧,走近门边听了听外面的交谈声。
江郁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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