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茶香四溢,颜思卿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威胁。

    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果顾平川真要给颜思虞封个一妃半嫔,那她俩在宫里遇上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观花亭中,顾平川看着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心里毫无动容,甚至更觉厌恶。他身边许多人和事都在悄然转变,唯独这个女人本性难移,还是如此虚与委蛇、惺惺作态,令人不齿。

    “朕已经知晓你待朕的心意。”他故作叹息。

    听闻这话,颜思虞眼睛一亮,暗道有戏。怎料顾平川下一句话说出口便是五雷轰顶,叫她顿时傻眼。

    “虽说你不慕名利,但朕岂能让宣国公府长女在宫中没名没分……这样吧,内廷的薛尚服很快就到退休的年岁了,朕看你对衣着首饰颇有见地,不如就在朕身边当个尚服,也算为朕尽心了。”

    颜思虞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愿意?”顾平川有样学样,眼中故意流露出失落的神情,惹人心疼。

    “不、不是!”颜思虞回过神,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他,借口道:“只是民女的腿脚已经废了,恐不能胜任内廷女官,有负陛下厚爱,着实惶恐。”

    顾平川嘴角勾起一模弧度,只是笑意之中略带嘲讽。

    内廷女官若是做得好,那可比寻常妃嫔要风光多了,且不说掌着多大权势能沾多少油水,至少在后宫里除了太后和皇后,旁人不敢轻易得罪。反观寻常妃嫔,一旦失了圣宠,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颜思卿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看戏看了许久,到底是被顾平川的一记直拳逗笑了,笑声传到亭中,两人齐齐回头,顾平川微怔,颜思虞则是心生恨意。

    “你怎么过来了?”顾平川看见颜思卿过来,毫不犹豫地撇下一旁残障人士,起身出了亭子朝她走去。

    “我娘让我来喊你去吃饭。”说罢,颜思卿望向亭中,十分敷衍地问一句,“姐姐一起吗?”

    颜思虞移开眼,勉强回了个微笑,“不用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临了还不忘茶言茶语,啧啧,优秀的茶艺师。颜思卿由衷感慨。

    在走回前院的路上,颜思卿一言不发,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顾平川走在她身边莫名有些心慌。

    “方才我出来的久了,舅舅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

    又是半晌无话。

    “你刚才都听到了?”顾平川又一次忍不住开口。

    颜思卿点点头,“听到了。”

    或许是猜到了顾平川的心思,她十分配合地发问:“你不是上茅房吗?怎么又跑到观花亭了?”

    她主动追问,顾平川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老实说道:“我从茅房出来走了岔路,谁知就到花园来了。我看表姐在亭中坐着,本不想过去,偏偏她看见我了,隔着老远还大声问安。”

    “她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还提起我呢?”

    顾平川默了两秒,随后眼底划过几分嫌恶。“她说自己腿伤不便起身行礼,然后又说起护国寺那日的情形。旁的我都没听明白,只是大抵猜到她想诬陷于你。”

    “诬陷我?”颜思卿不解。

    “她话里话外意思就是你设计害她摔倒,就为了抢她的位子。”

    这股传言在选秀期间便广为流传,颜思卿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从顾平川的嘴里听到这话,总是觉得有些荒谬。

    说的跟谁稀罕当皇后似的。

    顾平川见她似有不悦,便转了话锋又道:“她还说自己腿伤之后觉得人生无望,终日郁郁寡欢。”话音一顿,“可是,我见她衣着打扮不像是颓唐的样子,反倒是精心修饰过。”

    “可以啊,鉴茶大师。”颜思卿啧啧感叹。

    “鉴茶大师?”顾平川微怔,“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英明神武目光如炬的意思。”颜思卿胡诌一通,又玩笑似的打趣他道:“女为悦己者容,她为了你强打精神装扮自己,你竟还不领情。”

    顾平川却扬着脸道:“我凭什么要领她的情,她又不是皇后。”

    颜思卿脚下一趔趄,还被自个儿口水呛着咳嗽了两声。

    “小心些。”顾平川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颜思卿:?你不对劲

    …

    从宣国公府回宫之后,颜思卿总算清闲了下来,前边三天又是大婚又是典礼又是应酬,她着实累得不轻。

    闲下来之后她还不忘唯一一件正经事,那就是还钱。

    身为诚实守信的三好公民,颜思卿从小到大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会欠钱不还。于是次日一早她就让红蔷跑了一趟丹青院,专程把那天听戏吃茶的账还回去。

    半个时辰后,红蔷揣着荷包回来了,似乎有些沮丧。

    “怎么了?出去一趟累成这样?”颜思卿一手夹着话本,一手握着紫砂茶壶,好不悠闲。目光扫见她手里原封未动的荷包,微微一怔。“怎么又给拿回来了,他没收钱吗?”

    红蔷把装着碎银铜板的荷包放回抽屉,噘着嘴嘟囔道:“连人都没见着,白跑一趟。”

    颜思卿顿时想起前天分别时梅鹤白那副虚弱的模样,“不会吧,他又病了?”

    红蔷:“梁太医说他并无大碍,梅大人是为了作画跑到临江城采风去了。”

    前天才给她和顾平川画了画像,一日不见人就离京了?颜思卿不禁蹙眉。要知道古代交通不发达,除了马车便是船舶,从京城到临江,一去一回少说一两个月。以梅鹤白那个身体素质,别走半道上就倒下了。

    “丹青院的人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红蔷摇摇头,“这可说不准。”

    “那不理他了,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吧。”说罢她对着壶嘴喝了口茶,把手里的话本翻到了下一页。

    江湖游侠爱上官家小姐,往后却不是俗套的私定终身远走天涯,游侠为了官家小姐重拾诗书考取功名,状元骑白马,上门求娶亲。

    啧啧,古代现实主义言情,还挺甜。

    唯一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这竖排版繁体字看起来太费劲了。

    整整一个下午颜思卿躺着贵妃榻上几乎不曾动弹,桌上有吃有喝有小苏送来的自制零食,她仿佛过上了自己最向往的生活——混吃等死。

    然而这种平静又滋润的生活只维持了短短一天就被打破了。

    原因无他,此次选秀受封的其他妃嫔已经陆续入宫。

    “娘娘,合欢宫宝林钱氏前来请安。”红蔷从殿外进来通传。

    这是今天下午来的第三位了,颜思卿手里看了半截的话本翻不了几页就要被打断一次,这些新入宫的妃嫔似乎是想和她拉近关系,坐下来就开始找话题,从首饰脂粉说到美食喜好,还有位书香门第的好妹妹试图和她聊诗词歌赋……

    颜思卿只能端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她们满嘴跑火车。

    说真的,如果她们中间有人会看眼色请完安就乖乖离开,她一定和这位姐妹拜把子义结金兰。

    “今日入宫的还有多少人?”颜思卿按了按自个儿太阳穴,声音都有些疲惫了。

    红蔷翻了翻名册,“钱宝林是最后一位了,不过明日还有四位新人入宫。”

    颜思卿听罢坐直身子,严肃道:“让人传话下去,明日入宫的不必急着来请安,等过两日人都到齐了再一并过来。”

    一个个儿排着队进来聊天,拿她当客服呢?

    红蔷应了声是,便下去传话了。

    等了半晌,门外不见生硬,颜思卿皱了眉头。“不是说钱宝林过来请安?人呢?”

    门口的小宫女颤颤巍巍道:“回皇后娘娘,宝林方才在门口行了礼就回宫去了。”

    颜思卿稍感讶异,可随之而来的是欣慰和惊喜,钱宝林,懂事的妹妹,这人她记住了!

    “让人挑几匹云锦给钱宝林送去,就说本宫与她投缘,赏给她的。”

    是夜,颜思卿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浑身舒畅,抱着看了一半的话本躺回床上,正准备熄两盏灯,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声响,正打算爬起来看一眼,门外宫女请安的声音替她省了这一步。

    顾平川,他来干什么?

    正想着,少年的身影已经迈进寝殿,身上穿的睡衣给了她答案。

    显然他是来睡觉的。

    虽然但是,堂堂皇帝自己没有卧室没有床吗?为什么天天都要来昭阳宫跟她挤?颜思卿非常不解。

    “陛下。”颜思卿半侧着身子趴在床上,微微低了点头便当做问安。她已经上床了,除非地震火灾和三急,没有人能让她下地。

    这也是让顾平川惯出来的放肆,明明选秀时颜思卿还有模有样知道俯身行礼,婚后短短几天,就把身处封建社会的现状忘得干干净净。

    顾平川果然没计较礼数问题,直接从另一边脱鞋上了床钻进被窝。

    颜思卿就这么看着他占领了半张床,头顶缓缓冒出三个小问号。

    “表哥,你怎么不去看看新入宫的姐妹?”

    顾平川闭着眼睛,“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睡觉。”

    颜思卿:……我们似乎也没有多熟。

    这话明明没说出声,顾平川却像是能听到一般,又接了一句,“你不一样,你是表妹。”

    行吧,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颜思卿撇了撇嘴,看他似乎很困,便不再说话。

    “你不熄灯吗?”顾平川突然睁开眼睛,便看见颜思卿正趴在枕头上借着烛光看话本。“你在看什么?”

    颜思卿回头望他一眼,“话本。你困了就先睡吧,我睡得晚。”

    在现代的时候颜思卿一直是个夜猫子,不拍戏的时候夜里刷手机看小说追剧看到凌晨三四点,睡醒直接吃中午饭。这个习惯带到古代也不好改变,前两天是太累了才会那么早睡。

    顾平川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拽了一下被角盖过头顶。颜思卿专注手中话本,没察觉他的异样。

    一晃神便是深夜,这一册话本总算追到了结局,颜思卿翻个身躺下,准备熄灯时才看见身旁裹了个蚕蛹。

    ……?

    转念一想,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改天送他一个眼罩吧,大夏天的埋被子里真不怕闷死。

    …

    转过天即将是所有新入宫的妃嫔集体来昭阳宫请安的日子,今日算是颜思卿最后的闲暇时光。

    这两天她追了一个系列话本,写的是开国将军和前朝公主的爱情故事,只凭人设她就能断定这是个悲剧,不过没关系,甜食吃多了总要换换口味。

    然而正当她看得入迷时,恍惚发现这个系列总共三册中间少了一册。

    首尾都在,就差中间。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

    于是昭阳宫难得兴师动众调动了所有宫女太监,就为了从库房的上百只箱子里找到一册遗失的话本,不光是搜库房,寝殿的架子和储物柜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来。

    颜思卿有些郁闷,托着下巴撑在桌上一动不动。

    红蔷见状心里着急,便在一旁道:“娘娘,东西放在昭阳宫肯定丢不了,而今既然没找着,会不会是少爷装箱时就装漏了一册?”

    听到这话颜思卿果然支楞了起来,“不无道理啊。”

    “既然如此,奴婢让人给府里去信,让夫人下回入宫时给带进来就是了。”红蔷笑着说。

    只可惜了今天的大好时光。

    颜思卿叹了口气,却算不上多失落。她惯来心态乐观,最擅长调解自己的情绪,没得看话本不要紧,找些其他事做就行。

    正好前两日想着要给顾平川做个眼罩,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红蔷听闻自家娘娘要找针线和黑色的布料,脸上骤然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娘娘,您当真要做女红?”

    “算不上女红,就是缝个小物件而已,你把材料给我拿来便是。”颜思卿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丝毫没察觉出她的异样。

    直到红蔷哆哆嗦嗦把材料摆在她面前,颜思卿拿起剪刀裁布,拾起棉线穿针,一顿操作猛如虎,却根本做不出心中的预期……她才隐约明白了红蔷为何会神色惊恐。

    从颜思卿这句身体到她的灵魂,全都是手残。

    当晚顾平川进了寝殿便忽觉脊背一凉,只见颜思卿带着三分惭愧三分兴奋还有四分不怀好意的笑容朝他走来,手里还攥着一个黑不溜秋不可名状的物件。

    “表哥,你闭上眼睛好不好。”颜思卿掐着嗓子扮可爱地说。

    “你,你干什么?”顾平川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颜思卿嘿嘿一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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