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表示伤势仅仅是看着吓人,并且昨天她已经看过了医生。
沃克太太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一个男仆壮着胆子向格蕾丝提问,“克里斯蒂先生,您昨天看到了一具尸体,对吗?”
看来昨天内特跑回来报信的时候,应该是慌张得过头了,把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格蕾丝点点头,就有仆人一边擦着摆件,一边伸长耳朵,往她的方向凑。
“您的头是和歹徒搏斗的时候伤到的吗?”
“……”
格蕾丝不知自己这清瘦的身板,在仆人们心中居然有如此高大威猛的形象。
“不,我很确定,当时只有我、内特和查尔斯医生三人在场,并没有什么歹徒。”
格蕾丝打发仆人们赶紧去工作,而仆人们也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惊天大新闻,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干活去了。
有四个小男孩,穿着三排铜纽扣的制服,从三楼的仆人楼梯下来,手里还提着装满沙子的便桶。
他们是厅堂小工,每天清晨要为其他仆人清理便桶,为厨房运煤,做的都是脏活累活。
还有几个鞋靴小工,每天为其他仆人擦洗一百多双不同材质的鞋子。
这些孩子不被允许出现在主人面前,他们是仆人的仆人。
除他们之外,洗衣女仆和杂活女仆,也是地位最低的仆人。
这时,恰好一个杂活女仆提着一桶煤,走路摇摇晃晃地从格蕾丝身边经过,差一点就绊倒在地。
领班女仆贝丝严厉地训斥了她,“你走路的声音太大了,这样上楼会影响公爵大人的睡眠!如果你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最好把脚步放轻一些!”
发现格蕾丝看着她们,贝丝止住了继续训斥杂活女仆的念头,挥手让她走了。
杂活女仆如蒙大赦,朝格蕾丝投去感激的一瞥,提着煤去了楼上。
“您其实可以多休息半个小时的,亚当六点半的时候,会去您的房间叫早。”相比于男性仆人,女仆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总管,因而对新上司的善意总要多一些。
格蕾丝谢过他,向前面的熨烫室走去。
侍者乔治正傲慢地越过准备熨烫报纸的亚当,为公爵大人熨烫报纸。
亚当明知道公爵大人不可能这会儿看报纸,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清晨送来的报纸,上面的油墨还未干透,如果直接送到主人手上,就会污染主人的手指,这是十分不雅观的。
因此男仆们需要提前将报纸用熨斗烘干压平,将干燥整洁的报纸,送上餐桌,供主人早餐时阅览。
时间到了七点,格蕾丝应该上楼向自己的雇主问好了。
她走上还从未踏足过的二楼,踩在猩红的羊毛毡地毯上,沿着走廊,走进了整个庄园里最奢华的卧室。
地面上铺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土耳其地毯,墙上贴满了带有菱形哥特式暗纹的天鹅绒壁纸,天花板上装饰着充满宗教色彩的壁画,最中央的一副,是抱着耶稣和初生羔羊的生母玛利亚。
在画的下方,是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房间四周墙壁上,也有镶嵌着宝石的热气球形状的铁艺壁灯,里面燃着昂贵的蜂蜡蜡烛。
正对着门的,是一套桃花心木梳妆台,实际上多数时间发挥的是写字台的作用,上面摆着羽毛笔、印有女王头像的黑便士邮票、吸墨碾、黄金嵌红宝石火漆印章等等写信用的物品。
梳妆台对面,是一个桃花心木大床,上面铺着象牙色床单,和同色系的丝绸刺绣羽绒被。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黄金小猎狗摆件。
就连窗户上的双层窗帘,都是精致的蕾丝和塔夫绸制成的。
格蕾丝从这些眼花缭乱的物件上移开视线,低头恭敬地对着斜靠在床上的男人问好,“日安,公爵大人。”
“是你啊,格雷厄姆。”约瑟夫有些懊恼的说道,“我差点忘记了,我的总管已经换人了。”
管家莱斯利先生这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经过格蕾丝,为公爵大人奉上茶水,“日安,公爵大人。”
问了安,两人几乎同时从房间走出来,谁也没搭理谁。
七点半的时候,仆人们才开始用早餐。
而这里唯一的主人约瑟夫,用餐的时间是九点。
亚当拿着一份熨好的报纸,送给格蕾丝。
作为总管,她每天也有报纸可看,而其他仆人想要看报,就要等主人看完以后,才能过过瘾了——这通常是厨娘的特权。
“你来念吧,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格蕾丝一边往面包上涂抹黄油,一边说道。
亚当喜出望外,在一小半人口都是文盲的当代,有人愿意教他读书识字,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拿起报纸,率先读起了头版头条。
“近日,伦敦东区一处棉纺厂发生了重大事故,可怜的工厂主……”
“普雷斯利先生。”格蕾丝夹好一片火腿,瞥了一眼报纸。
“普雷斯利先生严重烧伤,尽管医生们竭尽全力,仍旧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根据苏格兰场警探所说,这场爆炸引发的大火,是由于工人……”
“违禁吸烟。”格蕾丝再次提醒。
“普雷斯利先生留下了价值三万英镑的遗产,由于这位老绅士无儿无女,目前,律师正在核对……”
读完了这一篇报道,亚当语气兴奋,“三万镑!真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格蕾丝对此未置一词。
见她不感兴趣,亚当又读起了其他报道。
第二篇是有关农业的。
“英格兰南部今年迎来了丰收年,小麦价格略有下降,从每夸特尔七十二先令,下降至六十八先令。”
格蕾丝算了一下,一磅重的小麦应该需要两先令六便士,这可一点也不便宜。
要知道,像刚才报纸里提到的棉纺厂的女织工,一周的薪水也比这多不了几个便士。(①)
然而这些面粉做成白面包,也不过两磅重,只勉强够一个人吃两天。
当然了,东区那些可怜人可吃不到这些,他们往往吃的,是掺了木屑的黑麦面包,粮价便宜的时候,一便士可以买到一个,勉强能够果腹。(②)
农民们辛苦一年,只能赚到十英镑左右,剩下的,一部分归属领主,另一部分归属于农场主。
这就导致一个男人的薪水可能不够养家,妇女和儿童就不得不出来工作了——即使他们前者有繁重的家务,后者的身体还没有长成。
只是格蕾丝作为雇员,可没立场慷他人之慨,比起遗产什么的,地租才是她需要关注的。
霍恩先生说过,如果粮价下降,地租也要适当下降一点,今年的地租,农田应当收每英亩六先令,牧场和草地则相对低一些。
在公爵大人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之前,她要把最近的账册浏览一遍,并把昨天庄园里收到的账单统计好,从保险箱拿出足够的现金,交给女管家、厨娘等人用来支付花销。
霍恩先生八点钟的时候来了,并给了格蕾丝一串钥匙。
“最重要的是这一把。”他把那把钥匙单独提起来,指着工作室办公桌对面的一道门,“那道门后面,是庄园里平时不用的贵重物品。”
“记住,任何人想要申请取出里面的任何东西,都要在你这里登记。记住,一定要经过你的眼皮底下,否则绝不可以让别人进入这道门。”
光是听这个语气,格蕾丝就觉得,自己看守的,可能是所罗门王的宝库。
“不必太紧张,仆人们应该不会如此大胆,这里随便一件宝贝,就够让他们吃一辈子牢饭的了。”
“……”
听起来好像更不安全了呢……
格蕾丝觉得后脖颈发凉。
要是真有江洋大盗来了,恐怕第一个就会干掉她。
“你的账目做得不错,一会儿——”
格蕾丝摇了摇头,“今天恐怕不行,霍恩先生。公爵大人要求我今天陪同他去比格斯农场。”
霍恩先生一脸坏笑,“哦,乔治那小子恐怕要不高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乔治在服侍主人约瑟夫穿衣的时候,听说他今天要带着格雷厄姆外出,脸色都白了。
作为贴身侍奉公爵的侍者,乔治认为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只是昨天他发现公爵的几件大衣需要保养了,事情耽误不得,只能暂时放下和交好的仆人吐苦水的想法,恭敬地退出了公爵的卧室。
而格蕾丝那边也结束了记账工作,打算去地下一层看看。
地下一层有一半在地上,因此光线虽然昏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那里有许多储藏室,还有一个大酒窖,她需要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以便以后安排宴会。
当她端着一个小蜡烛台走在地下室的楼梯上时,无意间听到了几个男仆的对话。
“真有你的,詹妮居然帮你拿到了食品室钥匙。”
“卡米拉不会注意到的,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些东西我们这些下级仆人捞不着,总管和管家倒是天天不是火腿就是羊羔肉,好面包也会送到他们那。”
“可惜酒窖钥匙在莱斯利先生那里。”
格蕾丝听着这群小老鼠嘀嘀咕咕,正打算继续往下走抓个现行,一个仆人的话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你们听说了吗?比格纳农场的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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