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李晋卿这刚一进门便看见五阿哥跟追命一般,问起了隔壁的小姑娘,他端起茶杯正正经经喝了两口,这才反应过来。
还有哪位?那一定是隔壁瓜尔佳氏家的小姑娘啊!能往树上爬,能和五阿哥斗嘴,那除了她还有谁。
李晋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笑道:“她啊!那是隔壁协领大人家的小侄女,父母皆在盛京,她便一直养在伯伯家。五阿哥您倒是怎么认识的这位?”
还未等胤祺回答,李晋卿便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不过以您的脾气秉性还真是能和她玩得来,那位小姐的脾气是协领大人都管不了的,这样调皮的姑娘说实话我见过得她还真是头一个。”
胤祺独自一人坐在高高得太师椅上,双腿连地都够不着,只晃着双腿,语气并不十分在意的说着:“我不觉得她调皮啊!正相反,妹妹脸圆圆的真可爱!我还想和她一起玩儿。”
胤祺几乎是话音刚落,李晋卿和刘清徽便就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实在是过于默契。五阿哥自然是不嫌弃瓜尔佳氏家的姑娘调皮了,他自己个儿就不知道要比人家姑娘调皮多少倍,哪里还有什么嫌弃的份儿。
候在一旁的梁山,见自家阿哥这意犹未尽的样子,连忙说道:“五阿哥这天不早了,咱们还得早些回宫呢!若是回去晚了,万岁爷问起来了,下会儿再有皇太后为您说话,那也是不好使的啊!”
这是就怕自家阿哥兴头上来,真跑去隔壁院子找人姑娘玩了,虽然梁山只见过人家姑娘两回,但单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位主儿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要是和五阿哥玩到一起,只怕李大人这家是都要拆来的。
李晋卿自然十分赞同梁山此番说话,连连附和道:“梁公公此话有理啊!五阿哥今日也出来许久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虽不当值,但总还是有别的师傅要检查您的功课,您若是还那么肆意散漫,梁公公与清徽的手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
胤祺微微点了点头,倒还是十分听劝的点了点头,利落的从太师椅上爬了下来,一一拜过李晋卿与刘清徽后,一脸郑重地说道:“李师傅的教诲,胤祺一点谨记在心,回去一定好好准备功课,定然不会让李师傅失望,更不会让徽徽再挨打了。”
刘清徽面上虽是笑着,心中却对胤祺这些客套鬼话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即便如此刘清徽仍然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答:“五阿哥话说得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
“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一番虚假的推诿之后,刘清徽突然抬手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明日靳辅大人让我随他去一趟京郊看看田里的虫害,我一早就像李师傅告了假,但还未同您说过。哎~看来明日只能请梁山公公代为照顾五阿哥了!”
刘清徽话音这才落下,梁山便觉得自己后脊梁骨都麻了,明明就算挨板子也是明天的事情,可就这会儿自己却已然感觉到了熟悉的被打手心的滋味。梁山费劲儿的咽了咽口水,整个人吞吞吐吐的麻木笑着。
“刘小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也该早些说嘛!”他微微停顿,反应了几秒后又突然大声说道:“这不久后就是八月节了,明儿啊!我照例是要陪着太后宫里的江公公去内务府一趟的,这还真没时间去送五阿哥。我心想这不还有刘小公子嘛!哪知道……”
刘清徽看着这正费劲儿编瞎话的梁山,还真把自己当成普通小孩一样骗,他好歹是跟着父亲与靳辅大人见过大世面的孩子,只打梁山一开口便就知道他这话一定是临时瞎编的,其目的当然也不过就是为了少受点罪罢了。
刘清徽这样的天才少年看得明了,胤祺这个绝世小可爱还单纯的信以为真,只嘟着嘴十分沮丧的嗷~了一声,便一边牵着梁山一边碎碎念的往外走去。
站在堂前的李晋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发牢骚一般说道:“这梁公公也是顶聪明的人,可到了五阿哥这来还要编这样拙劣的瞎话来糊弄他。真是拿这位小阿哥实在没办法的啊!”
说着李晋卿便准备继续拿起茶盏再歇上一阵子,好不容易这娇贵的小祖宗走了,他也算是能放下所有的负担好好品品茶。但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刘清徽却又有些古怪的问道:“这靳辅大人好么样的叫你去京郊做什么?你该不会也是给咱们这位五阿哥编了段瞎话好糊弄过去吧?”
“自然不是,学生所言一句不假,确实是靳辅大人传来的信。”刘清徽微微行了礼,脸上神色凝重的说道:“也是接到京中百姓的多番告言,这北边一带似是有蝗虫了,本来我父亲与靳辅大人都觉得这已入深秋这些蝗虫恐怕是活不长的,但日子久了这些个东西不但不见退反而还是越来越多。
为此,靳辅大人便就邀我一同前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还是个小少年的刘清徽,说起这些政务来却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怎么看都不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说的话。
李晋卿自然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只看他的模样神情便知道还真不是在开玩笑,李晋卿微微皱了皱眉,仔细想着说道:“北边来的蝗虫,莫不是内蒙那边的?前段时间内蒙闹饥荒不就是因为蝗虫的事情嘛!我记得科尔沁草原的贝勒爷还因为这事儿特意进了一趟京城面见万岁爷啊!”
“这……不大可能吧!内蒙距京城虽是路途迢迢,但若有蝗灾数月缠绵不得根治的情况,京中又怎会无人不知、无所作为呢!”刘清徽微微叹息说道,李师傅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总是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但历经官场几十年的李晋卿却完全没法如这尚且幼稚的孩子一般,思虑得太少转头便就释然的。孩子到底还是孩子,看山是山,看水便是水的,只看得着表面而看不见深处。
又或者说是他这个宦海沉浮几十年得老杆子,已然将疑心当成寻常事情了。于他而言,看山更要看得见云雾缭绕之下的登山之路,看水更要看得见浑浊水草之间的畅游鱼虾,看见了表面更要看得见深处。
天底下巧合的事情总不会有那么多的,内蒙那报上来并不怎么严重的蝗灾又为何会劳烦太后的亲侄子科尔沁贝勒亲自上京觐见?已入深秋的季节怎么还会有如此大数量的蝗虫来袭?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叠加在一起都让李晋卿的感觉越来越差。
他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只好像马上就要有一场惊雷响彻这四九城了一般。
而刚出了李家宅子的胤祺自然是不会如他自己所言,乖乖按着计划回宫的。但倒也不是说成心憋着要去哪里玩儿,这是路上马车一路行进,他便一路好奇。
梁山听着马车行时檐角挂的铃铛随风的叮当声,清脆的青铜声在喧哗的闹市之中依然有它独一份的特别,他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五阿哥这样看来,兴奋的样子似乎与整个京城五、六岁的孩提并无两样,他羡慕着外头的风光与热闹不甘愿困于牢笼的寂寞与清冷。
胤祺的身上罩着一件有些宽大的毛绒披风,头上戴着的披风帽子时而撞在马车内壁上而有些歪扭,可它的主人满心思都在这外面的世界里哪里顾得上它,晚上清冷的寒风将胤祺松散的发辫微微吹的有些凌乱,他却只微微缩了缩脖子便又继续坚持着不肯放手,不肯放下车帘。
不肯放下这扇车帘,这扇与他不所知的世界联系最广的一处通道。
“糖葫芦!糖葫芦!快停车好汉,我要吃糖葫芦!”胤祺说着,还不待马车停稳便就要往下冲,若不是梁山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险些站不稳就要摔在了马车上。
梁山无奈喊道:“哎呦我的阿哥爷啊!吃个糖葫芦您也倒是慢着些啊!回头再摔着了自己!”
胤祺才不管这许多,只等马车停稳了便急慌慌的溜下了车,唯恐这卖糖葫芦的跑不见了。
梁山这着急忙慌的跟在后面,只刚下了车便已然要被这小祖宗折腾出一身汗来了,唯恐自家阿哥跑丢了、跑不见了,又或者是碰了、撞了的,这……他回去无论是在哪位主子面前说起,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裹着亮晶晶的糖衣,里头是那红彤彤的大山楂,只这么看上一眼,胤祺便已然觉得又甜又酸了。这糖葫芦的滋味他不知惦念多久了,想想上次吃这个的时候还是额娘不知从哪里弄进宫里来的。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直奔这那满垛上最大最红的冰糖葫芦便就踮起了脚尖指着道:“我要那串!”
梁山赶忙拿出银子指着自家阿哥点名道姓要的那串糖葫芦,说道:“麻烦您,给我们家少爷来上两串糖葫芦,要最大最甜的!”
“放心吧您嘞!我这儿的糖葫芦就没有不大不甜的。”商家连忙挑了两支便就递了过去,只看着手里那鲜红欲滴的大山楂简直是诱人极了。
胤祺迫不及待的便就吃了起来,那甜腻腻的味道简直让胤祺满足的不想挪步,只恨不得现在就把手上的那串糖葫芦吃干抹净,哪里还记得什么要早些回紫禁城的事儿。
他咽下忍了许久的口水,张开小嘴一口便就咬在糖葫芦——那最上面的一颗晶莹剔透的山楂果上。刹时的甜味几乎是从一瞬间,便就由他的小舌头一直延续到了大脑。甜甜的味道,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让人觉得分外的快乐。
只是,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又或者说他感受到的虚无缥缈的快乐,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碎的一干二净。
“小少爷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好饿!我的孩子快撑不住了!”
也就梁山付个银两的时间,四周不知从哪里围出来一群乞丐,一个个衣衫褴褛只奔着这满身华彩的胤祺,想着讨要些食物与银钱了。
胤祺那咬在嘴里刚甜了一半的山楂果,不知为何蓦然生出了一股酸味儿,而他所有的注意力里却全都转移到了站在自己面前与韶华一般大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有着和韶华一样的温柔奶音,但骨瘦如柴与漆黑如碳的皮肤则与韶华反差甚大,她怯生生的揪着自己母亲……那不能称之为衣服,只能称之为破布条的袖口,紧紧不肯放松。
良久,只是在一片哀求中小声说道:“娘!我也买糖葫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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