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罪

    叶孤城只剩下了沉默。

    谁能想到当初一句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竟能扭曲到如此地步,引发接二连三的误会。

    但他懒得去澄清这误会。

    他难道是个耐得下心,能和一个没深交的人好好解释原委的人?

    因此在一点红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后,他只是在平淡与冷漠中转过了头,冰雪般的视线扎在了南宫灵身上。

    从头到尾,他也只有一句话。

    “让你的人出来。”

    杀人当然要成双。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话似的,空气中的热度凝结在这一刻,而南宫灵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忽的强自镇定,抖出一分冷笑。

    “不愧是薛衣人,果然已看出来。”

    【他挥了挥手,一个身高八尺,赤膊秃顶,仿佛野兽般的大汉,已高举张椅子,大步走了出来。】——摘自古龙原著

    椅子上竟坐着一个木雕似的人,赫然是个姑娘。

    这姑娘坐在上头,却好似是被黏上去的,一动不动,脸如白纸,似已被点了穴道。而那野兽般的大汉,将她和椅子放在地上,再将自己一只巨大的手掌,稳稳地覆在了这姑娘小巧精致的头颅上。

    这巨掌只需轻轻一动,颅骨就能没了。

    这份威胁,谁能看不明白?

    叶孤城一动未动,那一点红却已冷眼盯凝着南宫灵,南宫灵则抚掌笑道:“这位姑娘,却是楚留香的红颜知己苏蓉蓉,只要薛前辈不再管这桩闲事,我保证把苏姑娘还给楚留香。可你若还是要再管,只怕只能给她收尸了。”

    苏蓉蓉是怎么落到南宫灵手中的,这却是不为人知,但那大汉似觉得捏碎一个人的头颅是件极有趣的事儿,此刻竟发出山猫一样的痴笑。

    连一点红听着这笑,都已目光阴冷,攥紧了手中剑。

    但叶孤城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他只看了那大汉一眼,平平淡淡,复又盯回南宫灵。

    “这与我有何关系?”

    而南宫灵脸上含笑道:“你若眼睁睁看着她死,只怕楚留香这辈子都要与你为敌了。”

    叶孤城淡淡道:“那倒甚好。”

    南宫灵只颇为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你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叶孤城看似已全不在乎,反问: “你当真是丐帮帮主?”

    南宫灵一愣,咬牙质问:“你如今还问我这话,岂非笑话?”

    “确实有个笑话。”

    叶孤城冷森森地看他,只说了句轻蔑至极的话。

    “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样成为楚留香的朋友的?”

    他还是一动未动,南宫灵却已气息一窒,而一点红已忍不住要出手!

    可就在他拔剑之前,忽有剑光一闪,匹练般刺向了那大汉。

    而终南宫灵其一生,纵一点红阅尽江湖,也从未看见过如此辉煌,迅急的剑光。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间,这剑气已无处不在、无所不至。所有人都成了这剑光的俘虏,身形气息皆在在剑气笼罩下。

    而这剑气先发,已令骨寒肉冷,剑芒后至,却是更胜一筹的冰封大地,万物皆哀!

    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

    那大汉的手掌都未曾发力,喉咙却已咯咯颤抖起来,像一只山猫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从里到外被拧成了个麻花。

    剑已刺在他喉咙。

    他铁塔般的身体在一阵痉挛后,终于倒下。

    可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南宫灵却扑了上去!

    这人死了不要紧,可苏蓉蓉必须捏在他手里,这已是他对付这几人的唯一筹码!

    可未到身前,两道人影同时闪出,先是一道冷冽剑光挡住了他的去路,再是一个黑衣人闪到了苏蓉蓉面前,一把扶住了她。

    剑光来自一点红,扶住苏蓉蓉的却是许久未见的黑珍珠!

    那黑珍珠一旦扶住了苏蓉蓉,却又抬眼看向一旁的叶孤城,面色透着困惑震惊:“楚留香,你当真是楚留香么?”

    回应他的是沉默。

    叶孤城转头看那南宫灵,这人正与一点红相持,却越过一点红看向了叶孤城。

    “薛衣人!你说这姑娘的死活与你无关,为何还要出手!?”

    叶孤城目光寒烈道:“本就与我无关,可你拿她威胁我,便是你的死罪了。”

    南宫灵眼见不成,厉声指向一点红:“一点红,薛衣人能用出那样的剑法,你难道就不想会一会他?”

    这激将的法子却是扎在了一点红的嘴角,他脸上一动,森冷笑意迸出:“纵然是接客,也讲个先来后到,我如今接的是你,自是先送你上路!”

    而叶孤城皱了皱眉,连黑珍珠听了都吐舌头。

    一点红的奇妙比喻,难道都得和青楼沾边么?

    说归说,那一点红的轻盈剑锋已飞速送出,他肘部却一动不动,只手腕动如毒蛇轻吻,剑锋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来回穿刺,如雨点般纷纷落在南宫灵的要害处。

    而南宫灵猛地抽出一把腰刀应对剑锋,走的也是实用迅速之风。

    一点红眼神一亮,冷森的笑意混了雪亮的豪情。

    对于一个杀手兼武痴,还有什么比杀死一个高手更为痛快的事?

    刀光遇剑光,但用剑的人气势如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用刀的人也是狠辣果决,这本是一场平分秋色的战斗,可惜用刀的那位却在之前受了点伤,时间一长,刀下自有破绽。

    而一点红不是楚留香,他抓住破绽就一杀到底!

    暗中观察的龙九惊讶地发现,原著里的平局场面,在这微妙的蝴蝶效应之下,居然倒向了一点红的一边!

    十几招后,一点红的肩上翻出了一块儿肉,而南宫灵的肚子上却晕开了更多的血迹!

    这人踉跄后退几步,厉声叫道:“薛衣人!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天枫十四郎在哪儿?他如今可还活着!你若让这冷血小子杀了我,你便再也不知他的下落!”

    不明状况的黑珍珠更加奇怪地看向叶孤城:“他,他叫你薛衣人?”

    而叶孤城未曾理她,她竟也不敢靠近,只因这人听了南宫灵的威胁,杀气越发暴涨,对着南宫灵冷冷道:“你自去死,天枫十四郎若还活着,我送他去见你便是!”

    话音一落,一点红再度出手,终于在三十招内寻得了一丝破绽,一剑刺入了南宫灵的咽喉!

    而这位鼎鼎大名的丐帮帮主,最后留给江湖的,也不过是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叫罢了。

    可怜他毒杀养父,拿女子威胁朋友,做尽种种下作可鄙之事后,却连楚留香的面儿还未见到,便已黯然退场。

    一点红杀完了人,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一动不动地瞪着叶孤城。

    叶孤城:“你在等什么?”

    一点红道:“等你。”

    “等我?”

    一点红咬牙 :“你的名字……我还未等到。”

    黑珍珠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竟觉得这阴冷可怕的汉子在杀人之后的表现,就像是个做完了功课,在向大人讨奖赏的孩子。

    她风里火里地闯进来,却是云里雾里地看着,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总算看明白了一点——眼前这人的确不是楚留香,中原一点红还不至于认错人。

    可这忽然出现的剑客究竟是谁?楚留香又在哪儿?

    南宫灵说他是薛衣人,可他明明是个与楚留香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哪儿来的什么薛衣人?

    叶孤城深深看了一点红一眼,未曾回答,只是道:“你想看我会不会杀南宫灵,自己却先杀了他,为的什么?”

    一点红冷冷道:“从你出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留香!”

    叶孤城:“……一切为了楚留香?”

    一点红瞪着他:“你杀人是为他,救人不也为他?”

    叶孤城:“……为他救人?”

    一点红:“你若只是顺便杀人,为何不先杀南宫灵?说到底,这女子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叶孤城只冷冷道:“南宫灵与其下属对我无礼,二者皆是死罪!”

    如此理直气壮地宣判死刑后,他再度看了一点红一眼,那冷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再敢胡乱揣测我与楚留香,你也是死罪。”

    单是这话倒没什么,可这话配合上了凛凛杀气,竟让让一旁的黑珍珠觉得身处冰窖,连呼吸都不能顺畅。而一点红虽未说下去,却也深受其扰,眉头爆出了几根青筋,也抵不过这杀气的饱满。

    可忽然之间,一点红已悟出了什么。

    在这领悟的瞬间,这个冷酷刺骨的男人脸上,忽然多了些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表情与神色。

    黑珍珠本已云里雾里,如今处于杀气旋涡之中,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们都是为了楚留香来杀人?都是楚留香的朋友?”

    叶孤城欲断然否认,一点红却冷冷道:“我算是,他不是!”

    说得是斩钉截铁,看来这人总算没有糊涂到家。

    叶孤城心中才刚刚一松,一点红随即冷笑道:“他不是楚留香的朋友,只因他与楚留香之间,远非朋友或仇敌可形容!”

    黑珍珠诧异:“那是什么?”

    一点红顶着杀气,竟是毫不惧死,一字一句道:“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对手,是这世上最亲爱的死敌!”

    话音一落,龙九直接从躲藏的房梁上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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