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卓池进公司以来，第二次踏入总裁专属电梯间。
往常赶着上下班，或是吃饭，总是人挤人地兑在狭窄的小电梯里。出来时往往冒了一身汗。
气氛像冰点一样凝固住了。
这间高层领导专用的电梯大得吓人，宛如货梯，四面光可鉴人的镜壁倒映着两人的身形——好似怕染上什么传染病，卓池和裴宁乔分别站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这偌大空间割裂成两半。
等待电梯升往顶层还需要一段时间。
卓池低头看皮鞋尖，在地板上蹭了蹭，忽然想起王秘书之前跟自己说的话。
他们在前往办理入职手续的路上，王秘书叹了口气，说：“你晓得我跟了裴总几年吗？”
卓池心想我怎么知道。
王秘书并不需要他回答，也许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自顾自地接下去：“三年，这是我跟他的第三年了。在此之前他换过二十几个秘书。而我能留下来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善于察言观色，把他当皇帝一样供着。”
王秘书苦笑道：“想要在他身边呆得长久，你就必须琢磨裴总的喜好。小卓啊，他天生喜欢好看的东西。”
“无论是精致的工艺钢琴、还是锋利的瑞士军刀……只要是他觉得美丽的物品，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想要拥有。我之前去过他家，光看家装，满屋子的画，啧啧，裴总看起来简直比艺术家还艺术范儿。”
卓池当时不明所以，后来仔细回想起王秘书意味深长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在告诫自己。
——种种行为迹象表示，裴总难道……也把他当成了“好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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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表面看来他的怒火似乎是源自卓池违反了办公室恋情原则。
但卓池并不愚钝。他从头至尾能感觉到裴宁乔刻意表现出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若看是违反公司规章制度，倒不如说裴总吃醋了，更有可信度。
其实这么一想，卓池也觉得自个是不是有点自恋。
总裁办公室里静若寒蝉，古怪阴森的氛围弥漫开来。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微微眯着眼，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硬质扶手，这种有规律的节奏反而更令人心生惶恐。
王秘书畏畏缩缩地借口去泡咖啡火速逃离此地。
卓池坐在沙发上，坐姿严谨，双手规规矩矩地搭着膝盖。
裴宁乔觑了他一眼，“知道错了吗？”
卓池抬起头，抿了抿唇，说：“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裴宁乔气极反笑，眼神凶狠地紧紧盯着卓池，拍桌而起，吼道：“我把你送到公司，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吗？！”
卓池：“…………”
卓池抚额，无奈道：“你想什么呢，我跟李小姐根本不是这种关系，我本来正准备下午把花给她送过去。”
他说得诚恳。
裴宁乔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你把这么大束花放在桌上，不是凭白让人误会吗？”
卓池反问：“这么大束花，我不放桌上放哪儿？”
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总不能搁地上吧。
“算了。”裴宁乔扭过头，冷冷道：“别再被我抓到第二次。”
其实裴宁乔内心深处很清楚像卓池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刚进公司就勾搭高位领导的女儿。只是……在看到花束后骤然冒出的怒火。
实在克制不住。
酸水翻江倒海般从胃里哗啦啦冒出来。
但以裴宁乔的脾气，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在吃醋。
卓池顿了顿，“嗯。不会有的，下一次。”
他正准备离开。
裴宁乔：“站住。”
卓池迈步的动作停在一半。
裴宁乔：“今天你们部门要加班吗？”
卓池摇了摇头。
裴宁乔放松地靠在椅背，看着他，语气闲散，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晚上跟我去看电影。”
卓池下意识道：“今天是……”
“情人节。怎么？”裴宁乔打了个响指，微微转椅，轻笑道：“你怕了？”
卓池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要跟我哥哥去看。”
裴宁乔面色骤变，就好像温和的面具裂开，露出里头隐藏的阴暗深渊。半晌，他薄唇微张，挤出一声轻哼。
“滚吧。”他说：“像你这种哥奴，才没有资格和我看电影。”
卓池脚步微顿，旋及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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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公关部忙碌了一阵。
新来的活儿赶着要这两天给出方案，但因着今天是情人节，王欣实在难以挽留众人加班，便趁这几个小时把人往死里使唤。
高花丽边看资料边教卓池，还能偷空八卦两下。
“那个演过《如意传》的二线女明星，陈涟涟，你认识吗？她就是这次外包给我们的麻烦。哦嚯，她今天连着上了两次热搜，全是负面新闻，啧啧啧……”
卓池打开引擎网站，搜索陈涟涟的名字，跳出一大堆热时新闻。他滑动鼠标逐一看过去。
这位女明星向来标榜爱好艺术，几年下来打造了一个知性婉约的气质美女人设。因此近几年与国内外不少潮流品牌都有过合作。
就在半个月前，她集资引进办了个画展。
就在画展即将开幕的节骨眼上，却突然冒出其中一幅国际名画是赝品的惊天内幕——甚至就连其中一幅陈涟涟自称原创的画作，也模仿了美国某知名艺术家的作品。
“实锤了啊。”高花丽蹙眉评价道：“陈涟涟怕不是个傻子，自己明明不懂艺术，还得要往这个圈子里挤。”
卓池眸光微闪，他盯着网页上显示的那位美国艺术家介绍——Zavier。
他认识这个人。从高中起，Zavier便是他的偶像。或者说，Zavier是所有艺术爱好者的标杆和梦想。
照片上的Zavier有着卷曲的栗色披肩长发，醒目的花臂文身，碧绿的眼珠直视镜头，典型的美国英俊相貌透露出些许玩世不恭的肆意。
另一边，临时开了个小会。
王欣面色严肃，敲了敲白板，说：“……出现赝品反而是小事，可以直接把责任推给主办方。现在重要的是陈涟涟模仿Zavier的画作——这件事闹不好，就是在给我们国家丢脸、抹黑。想要洗白她绝不轻松，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因为今晚过个情人节明天就忘乎所以了。”
大家继续埋头苦干。陈涟涟给的资金充裕，已经有人联系水军开始初步控评了。
但看了画作对比，就连不懂艺术的男同事都不禁哀嚎：“她是不是有病，抄袭也抄得这么明显？”
王欣瞪了他一眼，“陈涟涟本人可是说自己从来没看过Zavier的画！”
“组长，她说的话你就真信了啊。”
高花丽：“要是像之前那个出轨的渣男也说自己没劈腿呢，咱们拼命帮他洗地，结果最后女方直接放出床照……”
“组长，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证据这么明显，又涉及到国际风险，咱们就不要自讨苦吃了吧。”有人劝道。
王欣面色铁青。做公关这一行的，哪有拱手把送上门的钱拒之门外的道理？
如果没把活儿干好，领导第一个先炒了她。
卓池端详着电脑上的两幅画作半晌，倏地扭头对高花丽说：“或许我有办法。”
高花丽拖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啥？”
显而易见，她压根没当回事。
卓池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高花丽的瞳孔逐渐瞪大震惊，“你行啊，我靠，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专业牛逼的亚子，仔细再一想，似乎也有很大几率的实践可能性。
卓池停了几秒，低声说：“我以前学过美术……那时候，研究过Zavier的画。”
高中时，他捏着半截快没的廉价铅笔，将Zavier奉若神明，虔诚地学习对方的画作——细心将每一处光影明暗探究到极致。
而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份工作。
他却要利用这些替女明星掩盖她模仿Zavier的拙劣事实。
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高花丽忍不住说：“好厉害！卓池你说你高中没毕业果然是骗我的吧。”
卓池捏紧了手中的签字笔，沉默无言。
“……”
“没骗你。”
办公室吵闹的喧哗声中，他最后带着微微叹息的声音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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