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距离,地下停车场又光线昏暗,裴宁乔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他和王秘书大步流星,很快消失在私人通道尽头。
卓池下意识松了口气,慢慢挺直脊背。
高花丽越想越惶恐,追问道:“是吧?我记得你也有个哥哥来着。我的妈!裴、裴总他喜欢你?……”
她傻了。
公司里并没有人知道裴宁乔的性取向,大家压根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那些关于裴总弑兄杀父的流言,就已经足够在他身上笼罩一层恐怖狠鹜的色彩。
令人望而却步。
即便裴宁乔年少多金,相貌俊美,宛如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男主标配——也未曾引得几个女孩青睐。
她们或许心底深处会有些本能的花痴反应,但表面上却还是摆摆手,“裴总?……别,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试问谁会喜欢杀人犯?
裴宁乔如今二十来岁,虽年轻,但传闻他身边几乎从未出现任何女性朋友。他冷僻、孤傲,性格暴躁,单身也情有可原。
只是……高花丽实在无法想象裴总竟然是个同性恋啊!她惊愕张大的嘴巴仿佛能活生生吞下一个鸡蛋。
卓池摇摇头,低声道:“你别多想。”
他没预料到高花丽竟然这么巧看到裴宁乔脸上的巴掌印……要是早知道,他,他就不告诉她了。
高花丽激动不已,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你这让我怎么不多想!!你和裴总早就认识?”
——这副澎湃表情无疑是嗅到了巨大八卦的前奏。
卓池不打算多说,默默拖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不行!”高花丽哭泣哀嚎,“你不能这样对我!知道那个病娇上司是裴总后我哪还有心思工作啊……”
卓池扭头,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就不该告诉你。”
他开始自我反省。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还是自己憋着吧。
-
他们一点多抵达画廊。
这里位于S市中心的美术馆附近,地价高昂,租金不菲。附近遍布上世纪法租界遗存下来的建筑,街巷两排种植高大的梧桐树。秋风一吹,瑟瑟地落了满地枯黄萎叶。
因为舆论的干系,画廊刚开展没几天便关闭。玻璃大门前还被人扔了好几袋臭垃圾。
画廊的经理早前接到通知,守在门口,一看到他们便推开门走出来,扬起笑脸,道:“下午好,你们是星悦公关部派来的人?”
卓池伸出手回握,“是,您好。”
高花丽也点点头。三人客套了几句,经理忙遣人去隔壁帮他们买咖啡,一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上几句如何处理舆论的问题。
画廊这两天又是被扔臭鸡蛋又是被媒体拍照,甚至还有陈涟涟的黑粉跑来在墙上涂鸦。
经理显然深受其害,巴不得早点结束这一切。
助理拎着咖啡回来了。三十来块的星巴克,经理颇为大方。
卓池接过喝了两口,心里嘀咕,确实比办公室里的速溶雀巢好喝。
“关于陈小姐的画作已经有方案出来。刘经理,您能带我们去看看Zavier的那幅赝品吗?”高花丽开门见山地问。
“好好好。”经理忙领着他们往仓库走,殷勤道:“还需要什么,你们尽管跟我说。”
仓库里堆着满满的画框,都是这次展览临时撤下的作品。经理弯腰在其中翻找了一下,在角落里找出那幅赝品。大概知道是假画的缘故,就没有再细心看护,整幅画上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层,颜料也被刮下来一大块。
卓池和高花丽事先并没有看过这幅画的照片。
不得不说,画廊在保密工作方面做得相当完善。尽管外界已将出现赝品的新闻传得满天飞,但好歹没让照片流传出去,网友们也不知道这是Zavier的仿品。
如果真传出去,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经理递给他们两双皮胶手套,指着那幅画,遗憾道:“我早该发现的……这幅画仿得非常拙劣,虽然模仿到了Zavier的精髓,但笔触相当稚嫩。当初陈小姐在美国高价联系到了一个供应商买过来,配备了防伪证书,我也就没仔细甄鉴,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唉。”
高花丽戴上手套蹲下来观察那幅画。她大学学得是经管,不懂艺术,粗略一瞧,摸了两下,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想起卓池学过美术,便扭头问:“喂,你觉得——”
高花丽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到卓池怔怔盯着那幅画出神的恍惚表情,心下忐忑,压低声音,“怎么了?”
卓池没说话。
准确而言,他现在震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这、这幅油画不是他亲手仿制的吗?Zavier的《梦莲》。
卓池哆嗦着手,把这幅画翻过来,果然在背后的缝隙处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铅痕“z”,是他的名字首字母。
但大概与Zavier名字一样的缘故,并没有惹人怀疑。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能辨认出来。每一个细小的笔触、每一笔杂混的线条、每一处不完美的节点……
当初卓池的画技并不成熟。但就连画室老师都夸他模仿Zavier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准,有那股儿美国艺术家不羁的灵魂。
画室老师和学校边上的画材店老板很熟,大概跟对方提了一嘴。后来卓池再去店里买东西时,老板跟他说可以用仿画来交换颜料,甚至能额外给他一百块钱。
那时卓池还颇为开心,心想居然有这种好事,反正自己留着画也没啥用,赶紧全都拿过来换了钱。
只是实在难以置信,若干年后,他竟然能在这样一间高档明净的画廊里——与自己曾经稚嫩不成熟的作品重逢。
经理见卓池盯着这幅画看了这么久,也忍不住开口:“卓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卓池终于回过神来,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画板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可能现在当场说这幅画是自己画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公关部的普通员工,就算说了,恐怕也没人信吧。
卓池想不通为什么它能漂洋过海,运到美国,如今又卖给了陈涟涟?
该说这是巧合吗……
他曾经放弃的艺术梦想,时隔多年,又再一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画……能转卖不?”卓池哑着嗓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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