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舍不得自己死。按照常理算,她也是他口中的逆贼。
她的沉默在戚随阑的眼中变成了默认,戚随阑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乌血。
姜瑶连忙拿绣帕擦掉了他唇角的血。他低低地笑,掐住姜瑶的手腕:“皇后,你逃不掉的。”
姜瑶陡然一惊,拿着绣帕的手僵住了。
完蛋了,他真发现自己和永陵侯一伙了。
姜瑶试图抢救自己:“我与逆贼只是虚与委蛇,对陛下您才是真心的,您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她露出一个笑,补了一句:“陛下您不会死的,您要把逆党都一网打尽才行。”
最好左锤永陵侯右踢傅玉庭,中间直拳暴打方如璘。
听见她的话戚随阑冰冷的眼中终于浮现出暖意,他在姜瑶的下颔落下一个吻,浅笑着看她:“都听皇后的,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指腹轻柔拂过姜瑶的手腕,姜瑶的手腕酥酥痒痒的。
霄稷镜道:汝这小妖还算机灵,梦境稳定下来了。
姜瑶听见霄稷镜的话忽然福至心灵。
暴君心态不稳莫非是怕皇位不稳?
是了,暴君喜怒无常,耽于享乐,曾被送去邻国做质子,那一定是特别苦痛的一段经历,哪怕他坐到高位,依旧怕逆臣将他扯下来。
也许出梦境的办法就是帮他牢固皇位。
姜瑶下定决心,行了,帮戚随阑把逆臣贼子都给清理掉。
想通出梦境的方法,姜瑶心情很好,她激动地把戚随阑的手拨开,老乡见面一样把他的手捏在双手中:“陛下万福永安,等您好起来,一定能把那些逆党全都清除干净,您是皇帝,永远是皇帝。”
原身本是杀手,常年习武,身体的敏捷度与力量极好,姜瑶修行仙法,凡间的武艺不如仙法奥妙,身体能跟上,她就能把记忆里的武艺用得更好。暴君难啃的硬骨头,她也可以随机抽几个暗杀。
姜瑶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被困在梦境,她思路通畅,看暴君也顺眼了许多,眼睛里有了真切的笑意。
戚随阑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悄悄弯起了嘴角,连脸色也红润了几分,他环抱住姜瑶,贴着她的侧脸轻轻摩挲:“孤会把他们都杀了,这样皇后便永远是孤的皇后。”
姜瑶点头,他的话有点绕,但她能够理解:“我是皇后,陛下就永远是陛下。”
戚随阑好似被她的话取悦到,喉结滚动,低低笑了起来:“瑶瑶真可爱。”
姜瑶:怎么又犯病?不是顺着你的话在说?
戚随阑痴迷地抚摸她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春末傅玉庭大婚,新娘还是你的故人,皇后想不想去看?”
姜瑶这才想起这回事,她沉思了一下:“可以。”
她去看看能不能探探永陵侯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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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随阑苏醒后很快回到朝堂之上,先前怀疑躁动的声音在他残忍的手段下消弭干净。春日渐深,花木越加茂盛,鸟啭莺啼,天色渐暖,一切都在变好。
在春末之前还发生了一桩大事。殿试时,有人参了丞相一本,皇帝原本只是笑着听那谏官痛斥丞相,却在进殿的贡士却纷纷跪下为丞相陈情时笑容淡了。
暴君原本就恣意妄为,丞相在他的恩宠之下日复一日的狂妄,是个浑身是孔的筛子,他随口给丞相找了几个罪名,就将丞相府清扫干净。连带着丞相一派的官员也全都被拔根而起,一时京城动荡,罪狱无数。
戚随阑像没事人一样,替姜瑶去祁南山山顶摘了还开得正好的桃花,照常放进了姜瑶妆桌上的月白瓷瓶中。
他从背后抱住姜瑶,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明日就是傅家的喜事,丞相倒了,永陵侯的独子也终于纳了妾室,双喜临门,老匹夫只怕高兴得很。”
姜瑶仰头看他。
永陵侯是戚随阑的宠臣,但他笑吟吟地提起永陵侯时,话里话外都是蔑然。
她沉思了一会这两件事:“实话讲,第二件事可能得算丧事。”
方如璘只看见嫁给傅玉庭能飞上枝头,但傅玉庭原本是贵女间均看重的夫婿佳郎,更是云安郡主的心上人。永陵侯没有兵权,必定是想与兵权在握的重臣家联姻,云安郡主是最好的人选。
云安郡主脾气傲,傅玉庭先娶了方如璘,有戚随阑作婚人,方如璘无论如何也是正妻,云安郡主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永陵侯打好的算盘也因此尽数落空。
她一个举动,得罪了云安郡主,得罪了傅玉庭,也得罪了心狠手辣、小人手段的永陵侯。
傅玉庭不会护她,她也护不住自己,她逃脱了鲨鱼的口,又把自己送进了豺狼的窝里。
翌日阴雨绵绵,乌云蔽日,新嫁娘的红轿子从最东边的舞坊出来,这一路红软轿已经被雨打湿,轿身溅上不少泥污。
两旁长队吹着喜庆的唢呐声,红轿被抬到侯府门口,门口只有两个护卫站着。喜婆东瞧瞧西瞧瞧,没有看见迎亲的新郎官,高声大喝:“请新郎官迎新娘。”
新郎官没有来,一个护卫走上前,伸手想将方如璘扶下红轿。
红盖头之下,方如璘忿恨的瞪着眼,甩开了护卫的手,冷哼:“你是什么东西,主仆之分都不懂。喜婆过来扶着我。”
喜婆闻言忙过来搀扶着她,将她带进了主堂。
主堂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正前的墙上张贴了一个巨大的双喜,双喜下的桌上有两根长长的喜烛,戚随阑就坐在桌旁的高凳上,姜瑶同他坐在一起。永陵侯和他夫人用更矮的凳子分坐在戚随阑的两边。傅玉庭面对着双喜而站,身穿大红喜袍,神色却如丧考妣,他甚至没有回身看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的他未来的夫人。
喜乐声响起,唯一笑容真心的就是戚随阑,他春风满面地说着贺喜的话,姜瑶眼见着永陵侯挤出来的笑容渐渐僵硬,戚随阑又讲了一会,硬是把永陵侯祝贺得连连咳嗽低下了头,他才拿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替这场尴尬的大婚拉开了幕。
司礼喊:“一拜天地。”
傅玉庭冷着脸扯,僵硬的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傅玉庭在弯腰时抬了下眼,看见了主座上的姜瑶,嘴唇动了动,埋下了身鞠了第二个躬。
“夫妻对拜。”
方如璘勾起唇角,做了最后一鞠躬,眼睛被挡在盖头下,她听见四周的宾客小声议论,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玉庭笔挺站着不动,迟迟没有完成对拜。
戚随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傅爱卿可是反悔了?”
方如璘闻言,惊愕地抬头,但她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周围人是否在嘲笑她,看不见傅玉庭此时的神色,她只能死死捏住裙摆。
傅玉庭对着戚随阑长长作了一揖,在傅玉庭漫长的沉默里,方如璘心口那口怨气越升越高,周围人的细碎低语越加清晰。
她听见那些人高高在上的嘲笑她。
“傅小公子就是为人太端正,让这个舞娘算计了。”
“正是,这舞娘出身低贱,手段也上不得台面,合该让傅小公子厌弃。”
那些人轻蔑的评头论足像一记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打得她头脑发懵,气血倒流。
她掀开盖头,扯住了傅玉庭的手,低声威胁:“大庭广众之下你抱了我,你自己答应的要娶我,你要是敢反悔,我就从护城河那里跳下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背信弃义,在成婚之日/逼得新娘去死的伪君子!”
傅玉庭眼里的厌恶更加明显,他抽回自己的手,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方如璘,方如璘不管不顾地冲他喊:“哈哈哈傅玉庭,你好得很,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口中的正人君子是什么东西!”
眼看方如璘要撒泼起来,永陵侯拧起眉头,冷冷吩咐护卫:“她疯了,带她去找个大夫。”
两个护卫上前架住方如璘,方如璘疯狂挣扎,冲傅玉庭大喊大叫,见傅玉庭冷眼看着她,她心底彻底慌了,她不能被带走。方如璘哭泣道:“别让他们带走我,别让他们带走我,世子你真的忍心吗,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傅玉庭上前走了一步,他手指动了动,拦下了护卫。
方如璘又惊又喜地看他。
傅玉庭别过身,双眼直视着大红喜字:“我不会出尔反尔,叫各位见笑了,婚礼继续。”
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司礼得了命令,双眼笑得眯起来,又大声喊了夫妻对拜,见两人终于拜完了堂她才松了口气。
拜堂之后觥筹交错,侯府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敢劝戚随阑的酒,倒是戚随阑笑着灌了傅玉庭几盏,姜瑶趁着此时寻了个借口溜走。
她凭借着记忆和翩然的身形悄悄溜到了后院,永陵侯的书房在正东边,护卫守得很严,姜瑶从窗户中悄悄溜了进去。
永陵侯的书房遮得很严,光线昏暗,姜瑶打开火折子逡巡一圈。
书房看起来和别的书房没有什么不同,纸墨味很浓,墙上挂着几幅书画,桌案上放了几卷半开的卷宗,一扇屏风隔开桌案与书架和博古架。
姜瑶翻了翻桌上就绕到了屏风后。
博古架上摆置了一些小玩意,姜瑶确定博古架上没有暗藏的玄机就去搜寻书架。
在浩瀚如沿海的藏书之中,姜瑶很难找到永陵侯最为核心的东西。
她在心里低低唤霄稷镜:你要是真是霄稷镜,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都记下来。
霄稷镜冷哼:汝这小妖多次出言不逊,现在知道要吾帮忙了。
姜瑶懒得理它阴阳,知道它这是答应了,说:我从现在在这里走一圈,你把这里的所有东西记下来。
书房不大,姜瑶很快又走了一遍书房,她暗暗问:你都记下来没有?
霄稷镜回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书房外传来护卫密集的脚步声,听声音只差两个转角就会赶到,姜瑶从窗户翻了出去,趁着夜色快速消失在了院中。
她来到海棠园中。永陵侯偏爱海棠,园中栽满了海棠树,春末海棠树枝繁叶茂,她绕过几株海棠树,一个石桌出现在眼前,傅玉庭坐在石凳上,喜袍沾了夜晚的露水,他手执一壶酒,喝得醉醺醺的还在往嘴里倒酒。
倒了霉了。
姜瑶转身就走。
傅玉庭却在一个抬眼时看见她,他慌忙站起来,跌跌撞撞跑过来,又踩到自己的裙摆被绊倒,绊倒之时,他抓住了姜瑶的裙角。
“我在做梦吗?”傅玉庭喃喃低语:“真好,我梦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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