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娉婷被押回大堂时,大堂已然灯火通亮,地下站满了人,细细一看,全都是苑里的姑娘们。
大堂抱柱下的栲栳圈椅上,崔大靠坐在上面翘着个二郎腿,嘴里磕着瓜子,一旁放了张几子,上面放着一把大刀,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护院,手里抱着一个约两尺见方的黑漆木盒,四下散立着十来个护院。
这情形像极了前些日子沈烬温来武陵春苑时的阵仗,只不过换了一个人后,高低立见。
见孟娉婷止步不前,身后的大汉蛮力地将她往前一推。
孟娉婷一个不防,双手又被绑在身后,险些扑倒在地上,幸亏映月眼疾手脚快地冲出来扶住了她。
“娘子,你没事吧?”
孟娉婷冲映月摇了摇头,低声问映月:“出什么事了?”
映月刚想开口,崔大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瓜子壳,瞅着孟娉婷吊儿郎当道:“孟都知这一身行头是要打家劫舍去?还是打算冒夜出逃?”
孟娉婷抿唇不语。
其他姑娘们纷纷看向孟娉婷。
这几日,她们实在经历了太多,也吓得够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谁手上,如今忽然得知孟都知竟撇下她们独自出逃,心里皆生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来。
崔大将手中剩下的瓜子拍在几案上,起身拍了拍手心,一本正经地冲诸妓道:“这么早把各位叫起来是有几个事要跟大家说道说道。”
姑娘们彼此面面相觑,眼里皆是疑问。
不知武陵春苑何时轮到一个护院做主了,也不知金妈妈去哪儿了,竟放任崔大胡作非为。
崔大向天伸出一根手指头,朗声道:“第一件事就是……金妈妈逃了。”
此言一出,姑娘们顿时花容失色,若说刚得知孟娉婷出逃时,大家只是心里有些怨念,但在得知金妈妈竟然也逃了后,大家一个个全都慌了神。
“逃了?”
“妈妈逃走了?她丢下我们不管了。”
“看来苑里出了大事,不然金妈妈不会逃。”
“呜呜,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唯独孟娉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仿佛一个局外人似的。
崔大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一边点头,一边寻求赞同地说:“你们也觉得金妈妈做得太过分吧?竟然抛下你们这些小可怜独自一人跑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越发悲戚戚了。
“所以,这第二件事嘛,还是跟金妈妈有关。”说完,崔大转身打开身后的那个木盒盖子,探手在里面摸了起来。
姑娘们一时跟着好奇了起来,止住情绪盯着崔大的手看。
只见崔大如同变戏法似的,缓缓从盒子里面拧出一颗——
人头。
“啊!!……”大堂内爆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许是大家的反应取悦到了崔大,他哈哈仰头大笑了一会儿,然后晃着金妈妈的头颅,面色骤然阴冷了起来。
“就是,金妈妈已经死了。”
话落,他随手一抛,金妈妈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诸妓中央,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大家。
其中有两个不经吓的白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了。
见状,崔大可惜地摇头:“啧啧,这么不经吓,一会儿更吓人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话音一落,呜咽渐起。
至此,这些天真的姑娘们终于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已然是身在虎口之前了。
孟娉婷蹙眉盯着金妈妈的人头,那脸上分明还残留着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一丝被难以置信地愕然,显然,崔大是在金妈妈毫无防备的时候杀了她。
“金妈妈可是你的情妇,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做了什么你就这样把人给杀了?”
崔大用小指头抠了一坨鼻屎后,随手弹了出去,一面瞅着孟娉婷哂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你一个娼妓嘴里说出来,真真儿是稀罕。”他那布满胡茬的右腮抖动了一下,一脸淫/邪恶毒尽显,“我为何要杀金妈妈,孟都知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孟娉婷心口骤然榻了一块下去。
崔大此意是在告诉她,杀金妈妈是受人指使,至于何人指使,已经显而易见了。
“我还告诉你,今儿个老子不只要杀金妈妈,”崔大猛地抬手指向孟娉婷,然后一转,指尖慢慢扫过所有姑娘,一咧嘴,“整个武陵春苑的女人,我全要杀!”
姑娘们顿时吓得连连后退,恨不得立即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然,早已无路可退,姑娘们害怕的嘤嘤哭了起来。
武陵春苑所有娼妓加上女婢共有二十几人人,在长安城里一夜屠杀二十几人,那可是灭顶之大罪。
区区一个崔大竟然敢在外面还围着金吾卫的情况下对她们杀人灭口。
——看来,定是沈齐佑下了斩草除根的命令。
果然,她们这些人的性命在沈齐佑眼里贱如蝼蚁,只要有任何一点不利于他的把柄,他都会选择彻底毁灭掉。
苑里其他姐妹们虽在打探官员隐秘,但她们并不知是为何人打探,真正知道武陵春苑为谁所用的其实也就她和金妈妈,玉娆和崔大而已,可是沈齐佑还是选择斩草除根。
他这样的人,永远是为了达目,从而不惜一切代价。
孟娉婷眯了眯眼,厉色道:“崔大郎好大的胆子,金吾卫就在外面,你竟敢在金吾卫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也不怕连累自己的妻儿子女。“
崔大郎大手一挥,吼道:“老子可没什么妻儿子女。”
这崔大做金妈妈养夫之前乃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主儿,据说谈了好几门亲事都没成,崔大索性离家跑出来飘着,飘着飘着就飘到了金妈妈的床上,自那之后就跟扎了根似的离不开金妈妈了,后来干脆做了金妈妈的养夫帮武陵春苑镇场了。
孟娉婷说话时,一直在暗中观察其他护院的神色,当她提到‘妻儿子女’时,其他人果然神色一变。
这些护院们虽说都是游手好闲之辈,但大多都有娶妻生子,并非孑然一身,只要能挑拨那些护院们动摇,说不定她们还有一线生机。
“你没有,别人有。”她清冷的眸光一一掠过那些护院的脸,最后落回到脸色铁青的崔大身上,着重提醒,“再说,你没妻儿子女,总有父母双亲吧。”
闻言,护院们迅速彼此看了一眼,动摇就像是会传染似的,在护院们的眼里开始摧枯拉朽。
崔大一侧的太阳穴明显突突跳了两下。
这些崔大当然考虑过,但贵人承诺过会保他父母,有殷家和贵人庇护,他自然无需太过担忧,只待此间事一了,他就可以将金妈妈所有的钱席卷而空,再从金妈妈原本准备逃生的密道里逃出城外。城外面,贵人早已替他备好了车马,会送他去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至于其他护院,当然是留下来当替死鬼。
可他没想到孟娉婷竟如此厉害,三言两语竟然动了他方“军心”,委实可恶。
他牛眼怒睁,死死地瞪着孟娉婷,咧嘴露出一排发黄的牙,恶狠狠道:“好伶俐的小嘴,等会儿爷倒想瞧瞧你的嘴究竟有多厉害。”他抬手冲护院们一挥,喝令道,“兄弟们,这些女人们都是你们的了,今日随便上,尽性了一个活口别留。”
姑娘们一听,顿时惶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叫了起来。
“不要啊……”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救命,救命啊……唔!”其中一个尖叫声最大的姑娘的胸口上,被一把飞来大刀直接插了个穿心透。
其他正在喊救命的姑娘们吓得纷纷退开,呆呆地看着那姑娘站在那里咕噜噜地直吐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嘭!”
那姑娘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崔大走上前去,刺啦一下拔出大刀,鲜红的血液在半空中飞溅出一道月弧,喷洒在了崔大的脸上,越发显得他这个人凶神恶煞。
他咧嘴警告:“谁再敢叫!下场同她!”
杀鸡儆猴这招,对付这些胆小如鼠的姑娘们自然管用的很。
这些姑娘们闻言,哪里还敢再吭半点声。
崔大扭头,瞪着身后面露犹豫的几个护院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上啊!”
其中有一护院斗着胆子道:“头儿,孟都知说的对,我们可是在在金吾卫眼皮子地下杀人灭口啊……”
崔大虎睛威胁一眯:“怎么,怕了?”
“都是人,谁不怕?”其他几个护院明显不想干了。
看来是孟娉婷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崔大心里顿时对孟娉婷恨的牙痒痒的。
他将横刀往肩上一扛,一个一个地指着那些护院们的脸冷冷威胁道:“怕也晚了,你们一个个手里都沾了金妈妈的血,早就是死路一条了。”
难怪崔大让他们各捅金妈妈一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护院们顿时六神无主了。
“老子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是出去告发老子,不过老子倒要看看是老子的刀快,还是你们的腿快。”崔大将大刀上血搁在自己的左臂上擦了擦,眼里凶光毕现。
“二就是可劲地给老子干她们,然后斩草除根,再跟老子一起从密道里逃出去共享富贵,你们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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