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魏太后敷衍了一番,还被借着午休给打发了出来,江珏又去找了江珩,谁知道这小子也是一问三不知,看那样子是根本就没察觉到魏太后心有不安。
见他那完全不似装出来的懵懂样,江珏气不过但又不好骂人,只得甩手叫人摆驾回府。
公主府的随着入宫的下人们见了江珏的脸色便知这一趟入宫怕是不顺心,大气儿都不敢喘,等江珏上了轿子才窸窸窣窣有了些动静。
“公主,消消气,莫伤了身子。”可离给江珏捏着肩,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劝慰道。“陛下和太后疼爱公主,自然都是为公主考虑的。”
江珏去请安太后的时候,可离和众婢子都被留在了殿外,只当做江珏还是在为了家宴上的拉郎不舒服。雍王世子虽也一表人才,但委实孟浪了些,不过一个请安就能说出得了公主赏识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心里头不爽他。
江珏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当本宫在气什么?”
可离听了这话迟疑了一阵,主子能把太后和皇帝挂在嘴上,母姊弟素来亲密,私下骂两句也不会被当事儿。但她不敢提,只能寻了个软的下嘴。
“公主在气雍王世子花言巧语蒙蔽了太后和陛下?”
“谁有那个工夫去气他?”江珏摇了摇头,便也没了言语。
见江珏不解释,可离也不敢再问,收起了脚凳,将座椅拉出来成了一张床,拆了些碍人的金玉装饰,服侍她躺下小憩一会儿。从宫里头到公主府不过两三炷香的路程,本没这个必要,但既然主子要求,可离也就照做。
思考着魏太后半遮半掩的事儿,江珏也没睡的心思,听轿子的小窗开合了一回,片刻后可离在她耳边低声问询道:“公主,雍王世子求见,公主可要见他?”
话到嘴边,江珏本想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去,别来碍眼,但转念既然是魏太后赏识这人,自己倒也不妨见见。魏太后这不过问当事人的安排虽然让江珏有些脾气,但有一句话不假,老雍王的顽固迂腐在朝堂上把人给得罪了个遍,世子若是真想谋个前程光有魄力和本事但没个后台,早晚给人吃了。
江珏坐起身,拨了拨垂下来的发,吩咐道:“请世子上轿,随本宫去府上细谈。”
得了令的江珉虽心知男女有别这般不合礼数,但还是低头上了轿,望着轿子的门帘不知怎么出了神。不容他迟疑,可离已为他掀开轿帘,示意了请。
涌出的就是一股暖炉的燥热混合着檀木的焚香,地上蜿蜒的是黑绸为底金丝滚边的裙裾,漆黑的流云长发松松垮垮去了簪子,落下一缕在骨肉匀停的手边。那是只不染烟火俗味儿的手,白皙到有些透光,横着一条白绢带,正搭在烫铜鎏金的瑞兽暖炉上,涂着丹蔻的指甲修得圆润光滑。
手的主人见他进来,示意了免礼,抬了抬指,让他坐在边上。
江珉拘谨地选了个离江珏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了上去,不敢乱动,僵直了声音道:“小王斗胆攀附公主,愿为公主一用,望公主恕罪。”
“早上见本宫胆子倒是大,现在怎么连头都不敢抬了,怕是嫌本宫面目可憎?”江珏故意问道。见他这低头的怂样反倒觉得有意思,伸出手去捏着他下巴让他仰起了脸。
“今早乃在下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不敢,公主——”
他原本苦笑着解释,但下一刻就被江珏的举动吓得变了音,一张还算俊毅的脸庞瞬时花容失色。不过定了目光,江珉此时眼里头只有那张皎若朝霞的面容,不似洛神宓妃绝殊离俗,反倒是金樽玉液、玛瑙珠石浇养出来的人间富贵花。
他不由愣了神,宴席上不过照着太后的吩咐随口就来,如今为了私事早已打好了腹稿,竟是忘了。
江珏只当他是被自己吓到了。
忽略过了受惊的表情,江珏这回又把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次。面孔生的不错,也难怪会被魏太后看上往自己这儿塞人。倒也不是江珏有什么人不如旧的情节,但还是那句话,他比不上江栖,若是在这儿被她这般戏弄的人是江栖,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吃了这亏。
没意思,江珏松了手,懒洋洋地把自己整个身子的力道欠在了堆起来的软垫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等他的下文。
“说吧,你能给本宫什么?”既然是找靠山那自然要拿出诚意,江珏虽第一次干这事儿但也不陌生这套路。见江珉似乎是被她的直白唬住了,她笑了笑道:“如果是身子,不如算了。”
听了这话,他的脸红到了耳根,“臣早些年游历各州郡封地,受帝命体察民情,昔日不料因淮王之乱交通阻隔,于江南困顿三月不得出,借机野游,熟知江南山川水利民生。江东乃公主食邑,臣见江东庶民百姓因南北不通、商旅不行而民生艰难,淮王之乱更是雪上加霜,臣愿为公主分忧。”
“是有这事,给本宫细说说你要如何。”
江珏直起了身子,对他的话倒是有了兴趣。
淮地在江南与帝京之间,如今淮地虽已平息了叛乱,但兵荒马乱之后也一时难以恢复元气,沿路乞讨和落草为寇的都是个麻烦,对往南地方的商人来说也是逢了灾。江珏如今吃穿用度全来自宫里,但也不能放着自己的封地不管,长此以往难免会出乱子。
“臣愿陛下通南北水利,毕前朝未尽之事。”
江珉认真地盯着江珏手下的香炉,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好似这般便能以表决心。
只是听了这话,江珏却有些失望,“前朝哀帝为军备之便一意孤行,四境之内修渠建道,虽有朝内定制度在前,但地方争功抢利,惹得民怨沸腾,终亡国于此,已有之事必当以为鉴。高祖有命,慎言劳民伤财之事,为江氏子弟你也该知晓这些。”
早料到江珏会如此,江珉一步站起道:“臣正是有破局之法,才寻得公主。”
而江珏抬手,示意他上了公主府再详谈,外头人多口杂难免生事。他若是真有才干,那用也无妨,若是没有,只作一哂,也不会少了块肉。
江珉虽欲言又止,但还是听了江珏的吩咐坐回去,一个大男人在那儿有些落寞焦灼。
江珏也不冷落了他,敲敲手炉问道:“你要本宫做什么?”
“小王求公主救家父于冤屈。”
他说着,跪在了江珏的脚边,已然做好了莫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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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迟已经在雪地里等了半刻钟了,照自己府上那神算子的估计,昭宓长公主的车驾在这个点也该从宫里头回来了,然后他踩着点刚好迎上去,只是如今怎么都没个影儿。
身旁跟着的哑奴打手势问他要不要就此回去改日再来,澹台迟摇了摇头,现在回去指不定被那人怎么笑话。
他打定了主意,要借着还伤寒药的人情把和公主府的联系建起来,毕竟同一个皇帝太后的背景板,以后若是真有什么事找上了门,一来二去过的交情在那儿,也不算唐突。
不过澹台大人借着皇帝和太后的照拂,为非作歹不干人事儿久了,一时要出来社交还有些不适应,连送什么都是那人看他跟无头苍蝇一样没点头绪,才勉为其难亲自挑了份合适的礼物,装了个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整套象牙的酒具。真论贵重是比不上那些宫廷御赐的琉璃盏、千金杯,但域外胡人的玩意儿还是稀罕,也没谁敢光明正大拿出来显摆,毕竟中原和胡人近年有些摩擦,谁知道那杯子是怎么辗转到手里的。
但澹台迟不虚,毕竟是奉圣命令几年来连抄数官员和宗亲家底的人,从他们的私藏里面抠出来一点也再正常不过了。真追查起来,最初得了这杯子的源头都已经被问了罪,还能拿他如何?就算想治个私藏赃物,可这赃物最终到了昭宓公主府,除非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想治长公主的罪,不然怎么也追究不起来。
“这杯子真是你抄家抄来的?”
出门前,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兄长看起来霁月风光,会干这么阴私的事儿。
那人挑眉,“从江昼的私藏里抄来的,怎么?”
儿子拿了老子的东西,江珩对这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什么……”澹台迟咽下了嘴里的脏话,改问道:“如果那昭宓长公主不收该如何?”
“那就改日再去,你要是高兴约她去游湖、看戏也无妨,过了这清闲的阵子我去淮地做个清剿的收尾,你留在帝京暗查皇城禁军,还是得你照看着她。”
澹台迟听闻讥笑了一句:“那个老妖婆的话你也信?那小皇帝的保证再她手里就是个玩意儿,谁知道会使什么下作手段来卸磨杀驴,还不如和江昼真反了自己做在龙椅上,那地步要什么没有?”
“慎言。”
被赶出来的澹台大人现在有那么一丝迷茫,似乎没有人告诉过他,如果看到一个男人说说笑笑地从长公主的轿子里头出来,还亲密到扶着长公主的胳膊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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