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漫长的夜晚,冷风呼号。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市中心商业大街路人抬头,看向全城最高的信号塔时,发现塔吊上有人的身影。

    人影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荡下去,跟地面来个硬着陆。

    也许帮派寻仇,也许是走投无路要自杀。一周总要发生几次,看见的谁也不做声,报警等消防,这么高的信号塔,没有足够的设备上去,除了封了主干道让全城堵车,还不如别报。

    等吧,那人要是运气好,可以爬下来的,运气不好……也能下来。

    太冷了,路人暗骂一句,裹紧大衣继续走他的路。

    这一次跟平常上塔的其他人不一样,那人晃晃荡荡很久,始终没有掉下去,也没有爬下去的意思,等到好事者看腻了关心别的事,他的双脚依然没有离开原地。地面上怎么都不会看见,这人眼睛是闭着的,或者说,没有睁开过。

    当冷风吹得脸颊、耳根生疼时,杨沅终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不得了,他还在梦里。

    撇去坐飞机,杨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完整的城市全貌,他站得太高,俯瞰了小半个城市,从脚下直到远处海港的灯塔尽收眼底。

    他不是刚睡下吗?刚吃完火锅回家,在十平方的卧室里,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没报名参加什么生存大冒险啊!

    风卷动大衣衣角,衣领翻动不断遮挡视线,嘴巴呼出的热气在镜片上凝结一片白雾,这些细节太真实,不是梦境。

    “啊!!!!!”

    呼天抢地,震耳欲聋。没人管他。

    嚎到嗓子实在受不了,那些疑惑的,愤怒的,惊恐的情绪暂且排空,杨沅冷静下来,开始往脚下看。

    他身处塔吊外延的工作台上,工作台的钢架算牢靠,但也就那样了,只有转身的空间,往外跨一步自由落体,往后退一步便会撞上钢筋塔吊。

    手往大衣口袋掏,只摸到皮夹,没有手机。

    杨沅咽下不存在的口水,心想或许已经有人察觉他的失踪,正在前往营救的路上,只要保持镇定等待就好了。

    想法出现的同时,脚下传来一丝微弱金属吱啊声。

    刚才还赞赏的工作台,连接塔吊的钢板如蒙感召般松脱,在狂风中不住转动,随即跌落。

    工作台霎时倾斜,一个踉跄将杨沅甩到另一端,他奋力抓住铁架才没有被惯性带走,然而上半身仍悬在半空。

    连站着等救援的机会都不给他……这样倾侧下去,另一端的钢板支撑不了多久,他和这天杀的工作台很快跟着下去。

    咬牙切齿地,杨沅弯下身子匍匐,一点一点爬到另一端,爬进塔吊内。

    塔吊就是直通地面的铁架子,连绵不断的V型钢管,靠地面一侧固定了铁网。铁网极窄,仅有双脚并立的宽度,一直延伸知视线尽头。

    杨沅攥着铁管颤巍巍站起来,不是他多害怕,风太大,把人刮得两头晃动,稍一不慎便会踩空摔下。每挪一步,他便腾出手往前抓紧前面的钢管,十秒一步缓慢下行。

    比起恐惧,杨沅此刻心里更多的愤怒,到底是谁把他弄上这儿,对他做了什么,催眠还是迷晕?多大的仇,大费周章跟他开这种“玩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即便在高处,这儿也冷得过分了,杨沅居住的城市在北回归线上,这才十月份,凝雨成冰的冷空气从何而来?

    走着,不可避免看见脚下的城市,霓虹光影、高楼林立,建筑群显示着大城市特色,但没一个跟他记忆中的地标对得上号,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

    可这儿给他莫名的亲切感,总觉得来过,始终想不起来。

    行到吊臂尽头是回旋塔台,总算踩到点实在的水泥钢板,杨沅双手双脚撑着台基大口喘气,后背的热汗被冷风吹剩一股凉意,才感觉到后怕。

    这时,一张卡片从大衣领兜掉落,正正落在他眼前:凌余 私家侦探雪光街23号

    未等他反应过来,狂风扫过,名片被卷出平台,簌簌下跌。

    ……这张名片的惊吓度,比将他拎上塔吊然后一脚踹下还要大。

    凌余,是他写的侦探小说男主角。

    这个世界之所以陌生而熟悉,因为本来就存在他的大脑中。

    他在自己的小说里重生了?不对,他没死啊……还是,刚才他吃完火锅唱完歌,快快乐乐上床睡回笼觉,就死了?

    一头乱麻。他穿书了,不该激活个什么系统,或在哪儿醒来有个如同NPC般的角色给他介绍身世吗,怎会像这样挂在半空要死不活?

    名片名字是凌余,他穿成了书中主角?

    如果说今夜发生了唯一的好事,就是他穿成了凌余,凌余在杨沅的笔下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始终站在光明的一方,而且整本书故事围绕他开展,有主角光环,保证能活到最后。

    杨沅忽然意识到什么,手伸向侧兜,掏出兜里所有的东西。他的所有,就是一个钱包,里面装着几张样式陌生的纸钞,两张银行卡,还有……身份证。

    身份证卡片上的确是杨沅的肖像,借着幽暗的月光,他看见侧栏的名字——杨清水。

    杨清水……小说里没有这号人物,而且名字听上去就不像认真起的,尤其似安进去打酱油的甲乙丙如张春花、李丽珠之流,出现在小说世界一章起两章止,往往命途堪虞。

    杨沅默哀,不知气温和他的心哪个更凉。

    现在大概是哪个支线案情的现场吧,受害人从六十层高楼坠下,疑似自杀,侦探发现现场证据存疑……杨沅笔下故事的开端,他就是那个受害人。

    一个念头闪过,杨沅脸色微变。随即,他把钱包塞回兜里,小心搜索往地面的通道。塔吊每节都有连接扶梯,累是累些,总比刚才安全,唯一要担心的,没了环境光线,进入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要担心脚踩空,还要随时提防谁在背后下黑手。

    杨沅写的可是犯罪小说,好端端走在路上也被爆头的残虐世界,想发生点吉利的真不容易。

    怪他手贱脑洞大,为什么写的不是“祥和宁静的森林里有两只小猪,一个很胖,另一只更胖”之类的故事……

    正想着,后背传来奇异的瘙痒感,随即触感从背部爬上颈脖,毛茸茸的温热的小巧的——

    老鼠!

    老鼠飞速窜到肩膀,沿着手臂往下爬。

    杨沅大脑一片空白,手松脱。

    02

    出租车司机正打算绕市中心一圈看看有没有客人,通常这个时候都有人在路上醉酒游荡,挑两个衣着光鲜的足够他一晚营生了。

    直接拿钱是偷窃,他不会这么做,将人拎上车兜上两圈沿海公路,取走皮夹上的现钞,再随便丢到哪个地铁口。就说乘客自己要看夜景,他按吩咐照做,警察查问也奈他无何。

    今晚格外萧条,快凌晨还没接到一单生意,路上只看见褴褛的流浪汉,司机气闷得很。

    车子驶进电视塔边,只见一流浪汉站在路中央,灰头土脸、双目无神。车子继续往前,他竟不让路,还抬手截停出租车。

    快要撞上去,司机急刹,气急败坏探头要骂,这人迅速上车,半个字不多说:“雪光街。”

    司机回头,这才发现后面的人并非流浪汉,光他的长大衣看上去就知道不便宜,只是人蓬头垢脸,身上全是灰,格外狼狈。

    他犹豫一阵,发动车子。

    杨沅忍不住拍身上和头发,车厢顿时尘土飞扬。从塔吊爬下来摔了两次,楼层里都是用作动工的水泥土灰,回到街上时他已跟刚收工的泥瓦匠没两样了。

    待会儿就要与他小说里的男主角见面了,是不是该换身衣服洗漱一下,给凌余留个好印象?

    杨沅忐忑着,听见司机问:“年轻人,这么晚了做什么?”

    他注意到刚才司机就不断从后视镜中打量自己,一只手虚握方向盘,不时确认腰间的防身工具,神情充满警惕。

    “想偷点东西,被逮住了。”看样子司机不会相信他是什么好人,与其扯正当理由,不如编点犯罪事实更可信,“回去躲风头。”

    果不其然,司机暗自松一口气,手也放回方向盘,“偷的什么,值钱吗?”

    “……钢缆。”杨沅随口应答,想着自己在小说世界生存的办法。凌余既是男主又是私家侦探,无论杨沅的角色定位是证人还是被冤枉的嫌疑人,凌余也能保护自己,靠近主角光环的地方总安全点,投靠他准没错。

    杨沅只希望小说给他分配路人角色,连脸都不露混吃等死的一类,只要不是炮灰受害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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