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1 你究竟是来自深渊，还是降至星空？
距离横滨公海拍卖会开场还有一个月。
警部横沟重悟在神奈川警察署的门口看到蹲坐在阶梯上的黑发青年，本来想假装看不到，但走了几步路之后，扯了扯嘴角，又调转自己的脚步。
“臭小子，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横沟重悟性格严肃，不像是他那个双胞胎静冈县的哥哥那样总是绵绵软软的，非常好欺负，也总是照顾这个大前辈的儿子江户川乱步。听说他跑到神奈川县的横滨市之后，横沟重悟的哥哥还让他多照顾一些这个人。
若是在四年前还好，对方就是妥妥的小孩子，父母意外离世，家里举目无亲。江户川父亲，外号「千里眼」的大前辈，在日本警察里面颇有人望，都非常照顾这个人。可这四年间，江户川乱步就是扶不起墙的烂泥，在警校挑衅师长，日日迟到，学业不认真，还没有毕业就被警校赶出来了。之后又有人安排他去上专科学校，他没有待两天也跑了，至今问起基本的英语都不会说，日式英语还可以迸出两句，还成天想着去美国推理大会玩。
横沟重悟以前跟过他父亲，非常敬重江户川乱步的父亲，若不是因为那个大前辈，横沟重悟已经把这个不务正业的青年从门口踢出去了。
“我想来卖消息。”
江户川乱步嘴里还叼着十日元一个的粗点心。
横沟重悟想起局里是有人说江户川乱步到横滨之后就一直跟混混们生活，学他们卖消息，当消息贩子，一条消息一千日元。警察们都知道他的身份，对他比较照顾。他一来，就会跟他买。事实上，这是不符合规定的。要是被上头知道，铁定会被批评。
真是净会给人增加别人的负担。
“但我不卖给你，你总是要骂我。”
江户川乱步吃得满身上都是碎屑。
横沟重悟本来想要板起脸，乱步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狂叫起来，但是乱步还是面无表情地拿粗点心在当饭吃。横沟重悟拿出钱包，发现里面只有硬币，又重新把钱包放回口袋里面说道：“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有吃午饭，我带你去吃拉面。”
乱步立刻把粗点心放回随身的塑料封口袋里。
横沟重悟看见他随身的背包里面全是饼干屑和包装纸，里面还有一本乱糟糟的料理笔记。横沟重悟参加过葬礼，知道那是乱步母亲在家里出火灾事故前一个星期，借给其他人作为交换料理笔记的，结果最后成了留给江户川乱步唯一的遗物。
听说里面记着甜品的料理方式，乱步母亲还会往上画图，图画栩栩如生。
若是没东西吃的时候，乱步偶尔会翻着料理笔记，“砸吧”着嘴巴假装正在吃。
虽然乱步脾气非常自以为是，任谁看到都是想打他一顿，但是只要一看到那本笔记，谁都会心软。
横沟重悟也是，嘴上一直在嫌弃乱步有手有脚，不去正经找份工作，学人卖消息，有上餐没下顿的。但还是会给他点好吃的，除了拉面，还点了一盘炸鸡块和煎饺。
乱步完全没有客气，“呼啦啦”地开始嗦面。
“你去正经找份工作，我介绍人给你。”横沟重悟还是有些人脉的，说道，“听说你消息都有些质量，去侦探社工作也不错。我认识一个社长，人很正派，也有员工宿舍。警察局那边也会帮衬你，专门指名你，给你增加业务量，你起码过得比现在像点人样。”
乱步一口拉面，一口鸡块，根本就没有回应横沟重悟的话。
“……”横沟重悟敲了敲桌面，“听到没？”
“我要去港黑。”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顺势把拉面碗捧了起来。
那边果然就是一听这话就炸了。
横沟重悟动作之大，把桌面上的杯子都给打翻了。
“你臭小子越活越过去啦！前辈要是在这里的话，非打死你不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对比起横沟重悟的暴怒，江户川乱步的表情就显得格外的油盐不进，无动于衷，说道：“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去！你敢去，我就先替你爸打你。”
“我爸从来不打我。”乱步继续说道，“我妈妈也不打我。”
店家哆哆嗦嗦的声音响了起来，插进他们的对话里面。“……客人，不要在这里打架。”
横沟重悟环视一周被惊住的店家和客人，重新压着脾气，坐在椅子上说道：“你要是去港黑，以后我们就不会再把你当做大前辈的儿子看。你能不要这么没有出息吗？”
江户川乱步被横沟重悟骂得心情不顺，本来想吃完就走，但是碗被横沟重悟拿了下来。于是乱步扁着嘴说道：“我又不是去那里做坏事。”
“那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找到机会调查黑衣组织了。”江户川乱步说道。
黑衣组织是大前辈查的最后一案牵扯到的危险组织。那个组织已经交给公安处理了。在日本，警察和公安都是政府机构，但公安是主要针对进行恐怖活动的组织。
那时候大前辈因为那件失踪案和黑衣组织正面对上了。结果失踪案只抓住了一个头，还没有查清他们行事背后的目的和动机，大前辈便因枪支走火，出事故离世了。当时，判定结果是意外，但大部分人都没有证据举证，也没有抓出到底是谁下手。最后大前辈以公伤的名义结束了刑警的一生。
连警察都撼动不了一个组织，乱步说找到机会调查黑衣组织就算是找到了吗？
“你要是真的有心的话，就好好地在警校学习。”横沟重悟抓着头说道，“混黑算是什么路？小心把你自己给赔了。话说你在警校里，射击课你拿过分吗？你体术课及格过吗？跑八百米你都累成什么了。凭你还想进港黑，最多也是当底层，当杂兵，四处□□，回头警察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江户川乱步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反对，表情十分不开心，说道：“你又不听，还要我说。说完之后，你又要骂我！”
横沟重悟吐了一口气，调整心态说道，“好，你说。”
你说完后，我继续骂你。
“你知道，齐木空助进港黑了吗？”江户川乱步趁他脾气稳定，继续胃口大开地吃着炸鸡和煎饺。
横沟重悟皱着眉头说道：“那个什么天才博士？”
三年前齐木空助因代表日本获得青少年科技全球奖上电视的时候，横沟重悟就觉得那个齐木空助看起来很奇怪的。
在与记者互动的过程中，横沟重悟在齐木空助行为上发现了反社会人格者的行为特征之一「Predatory Stare（侵略者的凝视）」，他会长期持续性地与对方对视。这是一种极端自信，充满野心的表现。
并不是说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一定会是坏人，但是他们这种性格的人可能趋向于对成功的渴求，并且擅长操控别人。
在他的自述中，他说他的发明不过是自己随手做的玩具。并不是像那些好面子的青少年为博人眼球，才故意说得那么心机。相反的，横沟重悟看得出，齐木空助对此是真的表示无聊。
横沟重悟当时和同事们看这一转播的时候，就说过，齐木空助喜欢追求刺激。他对刺激有强烈的需求，但又对与普通人的交际往来没有反应。若是有一天没有把控住，很可能会出现非常危险的高智商犯人。
那次上电视之后，空助在表示未来规划的时候，说要去英国读博。之后他们也没有听到齐木空助的任何消息。
现在听空助那么一讲，横沟重悟颇有一种「他来了」的危机感。
“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要参加横滨公海的拍卖会。”
横沟重悟对这个词表示陌生，皱着眉头问道：“什么？”
“这和我要卖的消息有关。你得付钱才能听。”
“我请你这饭还不能抵这个消息钱吗？”横沟重悟只有卡，没有现钱，否则也不会请他吃。
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吃完午饭，也要吃晚饭啊。”
“那我晚饭也包了。”横沟重悟说道，“齐木空助的事情，拍卖场的事情，还有你想怎么做。你和我说清楚。”
“这里面有三件事情，所以明天早饭……”
“知道了。”
“晚饭我要吃烤肉。”
“好好好好。”
*
拍卖场当天，横沟重悟看到返岸的贼船。果然正如江户川乱步所说的，那是大型的违法物品集中地。本来按时间回航的话，各个组织的人都会来接人，避免被抓到。但是这次出现了事故，他们提前回来了，大批穿着救生衣十分狼狈的黑道大佬们在看到停在港口的警车时，勇得纷纷跳海逃跑，把他们的女伴和交易的赃物留在船上就跑了。
当然，横沟重悟也不可能干看着他们逃跑。
虽然也有漏网之鱼，但盘点下来，不少原先没有犯罪证据只能放走的犯罪头子因参加这次交易而纷纷落网。
显而易见，这次突击逮捕大获成功。
横沟重悟心情错综复杂，一方面他确实为抓住犯人而大快人心，另一方面他也答应过江户川乱步，如果这次拍卖场，横沟重悟成功的话，他就让乱步正式加入港黑，不能反悔。
还是想捞乱步一把的横沟重悟再回警厅的时候，给上司递交了一份资料。
“局长，我想申请让「江户川乱步」成为警署潜入港黑的卧底。这次拍卖场成功，离不开他有力的举报。他想要更加深入调查港黑情况，此番涉险，对他一个素人来说毫无功利可图，我希望上司允许他破例成为警方卧底。”
上司交拢着双手说道：“简单点。”
“我想保他可以全身而退，一世平安。”
“拿给我签字盖章吧。”
横沟重悟表情听到这话差点一愣，说道：“这么干脆吗？要是出问题，我不用赌上什么警察一生，引咎辞职吗？”
局长笑眯眯地说道：“这就不必了。以后，江户川乱步就由你负责。这次你立下大功，可以评上年终奖了，你都不知道米花市那边警署破案率多高，处处压我们一头，总算有机会扬眉吐气了。”
“……”
哦。
横沟重悟不用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表情呆滞。
局长还没有结束，说道：“说到港黑，我这里还有一件关于港黑的事情。这是一张逮捕令。你现在带上人去港黑，抓涉嫌构陷谋害日本首相的犯人——内情报告资料在里面，你去的时候，可以顺便看一下。”
横沟重悟还没有听清楚，眼睛看向犯人名字的时候，脑袋里面只有江户川的一句话「齐木空助是我接触黑衣组织的重要人物，虽然他加入港黑了，但我知道他不是坏人。而且，这次警察如果能抓住拍卖会上的人，也离不开他的帮忙。」
“齐木空助？”
局长摇着头说道：“高智商犯人啊，从东京传来消息，我也是看傻了——居然能够通过手机操纵人自杀。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不想打草惊蛇，你快点行动，别让人跑了。”
“……”
横沟重悟看着逮捕令下面的资料，一本重重数百页。而照片上的齐木空助眼神晦暗，和江户川乱步的话形成鲜明的反差。
「齐木空助——」
「你究竟是来自深渊，还是降至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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