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赵芳芳看着紧闭的堂屋门大大的叹了口气。
“糖糖姐……”话说到一半，面上烦躁的跺了跺脚，又变成了:“咱娘她到底……”吃错啥药了啊。
赵卫安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心里默默可惜了下刚吃到一半的饺子。
赵斌沉默站在一旁，不发表任何评价，耳朵却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闪过诸多念头，最后都化成了对唐婉歌的担心。
砰的一声响，院里几人的心都跟着紧了紧。
屋里，赵老爷子满面压抑的怒火:“老大，你说，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赵大伯被点到名字，心底叹口气，抬起头表态:“爹，我都听您的。”
“好，那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等卫家回来，就让他履行婚约。”赵老爷子眼睛盯住他，不错过他面上一丝变化。
赵大伯点点头，心里确实认可，柳金花坐不住，当下又跳了出来:“爹，我不同意……”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老大，能不能管好你媳妇！”赵奶奶发话，眼底恨铁不成刚，好悬忍住了上手呼她的冲动。
赵大伯拽住柳金花，把人往身后带，沉了脸再次表态:“爹，娘，我心里有数，我对这桩婚事没意见，小唐这孩子我看着不错，聘给卫家是咱们高攀了。”
“赵留新你个混蛋，你把咱儿子往火坑里推，我是他亲娘，我说不同意，我就……”柳金花急眼了，不管不顾就叫嚷起来。
“够了！”赵老爷子面沉如水，大掌猛拍桌子:“柳金花！再闹，你就给我滚出赵家！”
柳金花浑身一僵，心底隐隐害怕，可一想到她儿子大好的前程，以后她就是排长，连长，军长的娘，风光的很，人人羡慕，可不能让个臭老九给毁了。
视线一转，柳金花恶狠狠的冲唐婉歌骂道:“呸！什么大小姐！不过就是个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罢了，你都被下放了还想扒着我儿子不放，我这个当娘的第一个不愿意，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没让你住窝棚就不错了，还敢扒着我儿——”
“啪！”
赵大伯越听脸色越难看，挥手就打了柳金花一巴掌，终于止了她的话。
柳金花捂着脸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时傻愣住忘了嘴里的话。
赵留新居然敢打她，结婚这么多年，两人脸都没红过几次，这次居然上手打了她，柳金花心里委屈，又怨又怒，张嘴就要继续骂。
唐婉歌攥紧了手指，捏到指尖发白，腾地一下站起身，眼底骤然变冷:“柳，婶子，话不能乱说，我尊敬你是长辈，望你三思，再有，这个婚约是长辈定下的，若你看不上这桩婚事直说便是，我也未必非你赵家不可，但凡事说清楚了，现在，我要你道歉，给我爷爷道歉，我爷爷一生清白，我又怎么成了被下放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侮辱的。”
“我爷爷一心向党，一意为民，他老人家怎么样，你区区一农妇，怕是没有资格评判，妄议郭嘉退休干部，你是想去所里喝杯茶吗，还有，我唐家到底如何，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唐婉歌视线微转看向赵老爷子，竭力压住心里升腾的火气，一面收敛了眼底的寒意:“赵爷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现在，您也看到了，您跟爷爷的约定，我怕是不能……”
之前只是心里猜测，但亲耳听到别人这么诋毁自己家人，唐婉歌忍无可忍，愤怒裹挟着藏在心底的委屈，这婚约，必须退。
“糖糖丫头，你别生气，你听奶奶说，她柳金花说了不算，我跟你赵爷爷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咱们两家的交情，你爷爷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别听她胡咧咧，奶奶让她道歉，啊？”赵奶奶心头一震，一时顾不得骂柳金花，赶忙过去抱她，瞧着唐婉歌面无表情的俏脸，满心的愧疚。
赵老爷子虎目圆睁，着紧的使劲压着脸上的怒意，怕唐婉歌误会了，上唇下唇碰撞，几次想安慰安慰她，心里又蓦然想起老伙计，愧疚涌上心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对不起老唐啊，辜负了他的信任。
“赵奶奶，您不必担心我，我没有误会您和赵爷爷，我自己也……”唐婉歌低头，这是她的真心话，从她到赵家开始，赵家老两口对她是真心的好，即使退婚了，她也不会怨任何人。
“那就听赵爷爷的，我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有二意。”赵老爷子静默半晌，直接拍板，不论是出于愧疚还是报恩，老伙计把孙女托付给他，他就不能让人委屈了。
唐婉歌微叹，感念两位老人对她的好意，冲揽着她的赵奶奶轻轻笑了下，可惜怕是不能如两人的意了。
余光轻瞥过满脸不岔的柳金花，唐婉歌已经内心平静不少:“赵爷爷，我先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婚约这是两家人的事，现在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我……”
“算你识相。”柳金花小声嘀咕了句。
屋里就这么大点地，唐婉歌又怎么会听不到，但她不理会，冷静下来，她现在该考虑的是，该怎么让赵家人对她的愧疚达到最大，以便就算退婚了也愿意主动照顾她。
唐婉歌从来就不是感情至上的人，她只能在内心冲两位老人家说一声对不起，利用了他们的善心。
“赵爷爷，我尊重柳婶子的意见，退婚，我同意了。”她撇开视线，眼睛盯着方桌一角，只当没看到老爷子欲言又止的表情。
身旁赵奶奶揽着她的手紧了紧，低低喊了声:“糖糖啊……”眼神投向赵老爷子，让他赶紧说句话，丫头是心里难受了，但这婚事哪儿能说退就退的。
“糖糖丫头……你想好了？”沉默半天，赵老爷子看着她，只问了一句话。
唐婉歌点点头，没再吭声。
柳金花正待得意，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屋里其他人的沉默，心里嗤笑一声，面上憋不住的勾起了唇角，却不知，听到赵老爷子下一句话，顿时又拉长了脸。
“这个婚，不能退。”赵老爷子沉声道，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毫无更改的可能。
“爹！”柳金花不如意，闹了半天，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你闭嘴！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难道忘了？要是没有唐家你早就饿死了！没有唐家，我赵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早就骨灰化成黄土了！”
“个白眼狼的货，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年闹饥荒，要不是唐老爷子伸手帮咱赵家，二小子别说去当兵了，到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人巴心巴肺的寄钱寄粮养活了咱一大家子，你转头就这么待糖糖的？柳金花你个烂货！你看我不打死你！让你给我老赵家抹黑，让你狼心狗肺！”
赵奶奶一听她还敢不服，当场就怒了，眼里含着泪花，伸着胳膊就要去打她。
赵大伯耷拉着脑袋蹲下，拦也未拦，听着老太太的话，面上慢慢染了赤红，羞愧的，也不知是怪自己没管住媳妇，还是后悔之前鬼使神差的就放纵了他。
“老婆子，够了，消停会儿，先听我说完。”赵老爷子沉沉开口，冷着脸面无表情，仿佛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赵奶奶停了，拽着袖口抹了把泪花，背对了唐婉歌，不想让小辈看见。
唐婉歌眼底微微复杂，心里说不清什么感受，只得垂了眼当不知。
瞧着二老现在的状态，她心里又隐隐叹气，预感今天或许退不了这个婚了。
赵老爷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桐杆烟斗握在手里摩挲，半晌，对唐婉歌说道:“糖糖丫头，你先出去吧，爷爷肯定会给你个交代。”
唐婉歌站起身，几番欲说她是真不在意这桩婚约，但眼瞧着一向威严的赵老爷子好像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她心有不忍，只得就这么走了。
事情没能如她所愿的解决，出了门唐婉歌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压的她心头十分不舒服。
院子里没人，但唐婉歌一抬头就看见旁边赵芳芳屋子的窗户开了一条大缝，露出半个脑袋，欲盖弥彰的偷偷摸摸又没藏好的样子有点滑稽。
赵芳芳也发现她看到了自己，索性推开窗户冲她一笑，笑完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神躲躲闪闪，面上也浮起一丝尴尬。
唐婉歌心底微拧，暗叹一声，今天这几天柳金花时不时的就对她摆脸色，好几次都让赵芳芳撞上了，几次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点不如从前舒适，今天这一出过后，怕是再回不去了。
她心里有点可惜，面上却未表露什么，一如往常的冲她笑了下:“我出去走走，赵奶奶要是问起来，你帮我说一声。”
目送唐婉歌走出院门，赵芳芳心底也是一突，要搁以前，她早嬉皮笑脸的缠上去了，可一想到她娘那个态度，她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不是说对唐婉歌有什么怀疑或者意见，反而心里有点愧疚，又尴尬的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再缠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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