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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讯部的休息室内, 尾崎红叶正在翻看过去近半个月的审讯录像。
录像里,黑色长发的男人被双手绑缚吊在天花板上,距地面是大半个脚掌的距离;十二架巨大的聚光灯环绕着他摆放, 整个阴晦霉湿的刑讯室亮得惨白。
绑缚男人双手的铁丝绳由许多缕细小的铁丝线编织而成,坚韧性仅次于钢琴线, 当缠在手腕上并坠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时, 锋锐而密的铁丝绳会缓慢持久地嵌入手腕的皮肉。只要时间够长、角度够准、嵌入够深, 铁丝绳就能化为割腕的刀片, 割开皮肉, 缓缓将动脉中的血一滴滴放干,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哪怕不是铁丝绳, 普通成年男人只要被随便什么绳索这么挂上一天,体重压迫、血液不流通, 事后手腕要么坏死残废,要么只能做个摆设, 连日常拿取水杯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而男人被吊起的高度, 正好足够他绷直脚尖、勉力触地, 分担一点手腕上的体重负担。这样一来,男人似乎得以获取一丝喘息之机, 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极力绷直脚尖触地的时间一旦过长,就会双足犯疼、脚尖麻木, 乃至抽筋。
想要减轻一点手腕上的疼痛,就得绷直脚尖去触碰地面, 忍受双足的刑罚;想要让双足得以休息,就必须放任身躯下坠,任凭铁丝嵌入皮肉, 听血从身躯内慢慢流失的声音。
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他甚至无法睡眠。
惨白而灼热的灯光将他重重包围,二十四小时昼夜不息,从未熄灭的惨白灯光直射男人的面孔,躁火的热意一点点蒸干他身上的水分,黑色长发干枯萎蔫,湿润的双唇变得干瘪泛出白色死皮。
录屏的快进下,这一幕已经无声无息地持续了六七个昼夜。
在这六七个全被白光充斥的日子里,男人被迫清醒,无法入眠。
他静止着吊在刑讯室内,一动不动,滴水未进。
饶是早已知晓首领太宰治在操纵人心上的天赋,尾崎红叶还是忍不住为此内心发寒。
这是一中针对身体心理、以折磨发泄为目的的,长期审讯手段。
尾崎红叶想到古希腊神话中的坦塔罗斯之神。
神话中,坦塔罗斯得罪了奥林匹斯众神,被神祇们打入地狱。
坦塔罗斯被铁链死死绑在一池深水中间,口中是烈火般的干渴,腹中是可怕难忍的饥饿。当他渴的时候想俯下身去喝水,距离他下巴仅有一寸的水,就会自动下沉一寸;当他饿的时候想抬起头去吃橄榄,距离他鼻尖仅有一寸的橄榄,就会被风向上吹开一寸。
坦塔罗斯永远看得到触手可及的希望,却要永远忍受摸不到希望的痛苦。
不仅如此,他还要永恒地活在惊惶不安的恐惧之中,因为悬在他头顶的巨石不知何时就会被谁放下来,将他砸个粉身碎骨。
但有一点是不同的。
尾崎红叶看着录像中受刑人虚无诡异的脸庞,忽而笑了笑。
这一切违反人性的刑罚,于这黑发的男人而言,不过一场寻常的晚餐。
是因为心性足够强大,还是因为曾经承受过更多的、比这更煎熬的刑罚
哪怕录像中的男人已然落难,狼狈困顿,尾崎红叶依旧想象不出他被别人折辱的样子,甚至只是对他说上一句重话,尾崎红叶都怕会苛待了他。
他从无惊惧,沉静从容,如一座永不坍塌的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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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屏进行到第九天的时候,红围巾的青年打开刑讯室的门,来到男人跟前。
他带来水,指尖蘸了蘸,轻柔抚上男人干燥的双唇。
久旱逢甘霖,男人勉力抬头,看到来人。
“da”他开口,却喑哑干涸得失声,只能做出口型。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看着他,忽地勾起嘴角,柔和亲切地笑了笑“不要怕,我在。”
又取出勺子,给他含了一口水。
身为这一切刑罚的布置者,使男人困囿至此的主导者,太宰治安抚地摸摸他的血肉模糊、愈合了又割开、割开了又愈合的手腕“我明天再来,你要等我,好吗”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
像是刚从过去漫长的无眠与折磨中醒过来,眼眸从迷茫转为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唯双手绑缚,全身悬挂在原地,眼看他黑风衣的背影远去。
次日,太宰治果然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毛巾,浸了水一点点擦拭干净男人虚无脸上的脏污,着重擦净他腕上的斑驳流淌的血迹,末了又取出勺子,给他喂水。
这次是三勺。
“你饿吗”太宰治抚上男人虚无诡异的侧脸,仿佛不知道眼前的人已近十天一餐未进,他轻轻地问,像世上最耐心的爱人,不经意倾泻出一抹心疼,“我明天给你带点吃的来,好不好”
被悬吊着的男人下意识倾脸,向他的手靠近,汲取皮肤的温度“哒、宰”
却在骤然之间被那手捏住下巴
重力的作用下,铁丝绳微微一荡,进一步嵌入腕骨。
男人忍耐性地闭了闭眼。
不知是为腕骨,还是为攥着他下巴的那只手。
“不要这样叫我,”太宰治笑得温柔,“我嫌恶心。”
男人看着他“太宰治。我就是织田作,从头至尾都没有替换谁,我就是咳、咳。”声带涌上血腥,他咳嗽出声,又一次失了声。
太宰治无视他咳出的血沫,放开他下巴,又一次抚摸他虚无诡异的侧脸,轻声细语地哄诱“好啦,乖,你要听话,给你留下点小惩罚,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男人悬挂在原地,目送太宰治的背影,刑讯室门合上的一刹那,机械转动,太宰治口中的“小惩罚”现出真身。
等到第三天,太宰治见到的,就是一个脊背上鞭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双耳失聪的男人。
“别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过几天你的自愈力就能让你听见了,”太宰治笑得如沐春风,“今天给你带了辣咖喱饭,开心吗我是不是很好”
给近十天没吃过一粒米的人带刺激性极大的辣咖喱饭,而不是别的清粥流食
男人极力睁大被强光连续照射了近十天的眼睛,模模糊糊辨认出红围巾青年的唇语。
他张嘴,无声地道“”谢谢。
竟然说了谢谢。
太宰治以为是这几天有了成效,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背,鸢色的眸中冰寒深沉“真乖。”
此后数天,太宰治来探访的次数越来越多,态度也一天比一天亲昵。
直到这一天,他将整盒辣咖喱饭留在了刑讯室门口的地上。
“有空可以吃哦。”红围巾的青年对被绑缚悬挂着的男人这样道。
仿佛他不是动弹不得的囚犯,而是来家里做客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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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太宰治走后数分钟,男人扯开快长进手腕血肉里的铁丝绳,鸟儿般轻巧地落到地上。
又如断翼的鸟儿般折在地上。
虚弱到濒临人体极限。
“”
男人缓了缓,半拖半爬靠到太宰治留下的辣咖喱饭边,举起手,想要掀开饭盒盖子。
没有成功。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手腕一直在颤、一直在颤。
修长洁白的手指用不上半点力气。
哇呀我的玛莎拉蒂安哥拉曼纽在他精神海大呼,你等着,我这就把手腕修复一下
男人的愿力早已耗尽,这些天全靠安哥拉曼纽割舍出圣杯的私房能量替他一刻不停地修复身躯,才能坚持到现在。不然他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地主家也没余粮了说好的,等到以后,你一定要把这些能量折算成愿力,五倍还我如果不是你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当初是绝对不会替你治伤的男人受伤时一句不问二话不说大把大把输能量为对方修复身体的是他,现在反过来着重强调自己的帮助绝非自愿的也是他。
好。男人在心里温温笑了笑,不戳破他的别扭。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吃不来辣咖喱饭安哥拉曼纽疑问,你这样吃进去会难受的。
黑发的男人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吃着饭可是我饿啦。在生存面前,用不着计较那么多,有得吃就很好啦
“咔哒。”门开了。
在休息室的监控里全程目睹男人挣脱绳索倒在地上挪到饭旁认真吃饭的太宰治站在门口,神色复杂“你一直都能挣脱绳索不、应该说你一直都有离开这处刑讯室的能力”
男人眨眨眼,看着他,嘴巴里又细细地咀嚼一下。
“好吃吗”太宰治问。
“唔,”他思索了一下,发现说不出来,干脆把问题抛还给对方,“那么哒、太宰治,你是希望我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呢”
“你想说什么”
“如果答好吃,那你心里愿意接受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织田作之助这一个人。”他缓缓道,声音仍是喑哑,“你否认我的身份,只是因为你想否认之前与你相处那么久的织田作,都与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错不在你,错就错在我偏偏不是你想要的织田作之助。”
他看向手中的饭盒。
“如果答不好吃,那就说明,哪怕之前与你相处那么久的织田作就算不是你想要的织田作之助,你心里也是愿意接受的。我现在的境况,真的只是因为,你”
“认不出我。”
啧啧,两种可能我竟分不出哪个更坏些。安哥拉曼纽在他精神海道。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是,也或许,你问这么一句关心的话语,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黑发男人敛眸,眼底浮起流动的水光,“这么多天来,忍着厌恶应付我的唯一目的。”
他轻轻地吐出,与录屏外的尾崎红叶一同开口
“斯德哥尔摩。”
“斯德哥尔摩。”
我期待的转机,只是你这样一个目的。
我看到的触手可及的希望,原来怎么也够不到。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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