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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不见了。
那个黑色长发的、独属于他的织田作不见了。
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 这个他看得着、摸得到,还会对他微笑的织田作,已经成为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可他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这个长着张虚无面孔的小丑。
织田作,你在哪里
织田作, 你被藏到了哪里
太宰治茫然失措, 又怒不可遏。
他有多珍视织田作, 就有多厌恶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 将织田作调包的人。
真可悲啊, 太宰治。
红围巾黑风衣的青年看着监控中的人摔在地上,匍匐在地, 一点点挪到门口的咖喱饭边上。
真可悲啊,太宰治
自诩珍视织田作, 却连他什么时候被换成另外一个人都不知道
“呵。”
监控的光影灰淡冷白,将太宰治的脸照成恶鬼一样的苍白。
“我有很多时间跟你耗, 直到”
“找到织田作。”苍白的青年低声。
监控上, 黑发男人的手又一次无力垂下, 搁在饭盒边。
“”
太宰治忽然弯腰,心脏无名刺痛, 茫然看向监控。
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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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
太宰治站在刑讯室门口,看着面孔虚无的男人吐出这五个字,一口道破他这几日来温柔表象下的深意。
男人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差点、差点就如你所愿了啊, 太宰。”
“你可以如此,只要你把织田作的所在告诉我”太宰治优雅微笑, 轻声慢语,“你想要我怎样温柔,我就可以怎样温柔。”
“咳。”男人咳一声, 浑身怕冷般颤抖一下。
太宰治目光多锐利啊,他几乎惊奇了“你怕我”
“不,我只是”他垂下眼睑,声带开始不负重荷,声音又喑哑起来,“想到你为了织田作,愿意忍着不适,以对厌恶至极的人好作为交换,心里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难受你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却比不上织田作在我心里的分量”太宰治从未见过如此可笑之人,他简直要仰天大笑了,“你是谁织田作又是谁你一个冒牌货,也想跟织田作比”
“”
可是哒宰,你口中贱若淤泥的冒牌货,从头至尾,都是与你相伴的那个织田作啊。
“不,”面孔虚无诡异的男人摇头,像是察觉不到太宰治口中的冷嘲,“我只是难受你这样厌恶现在的我,却不得不与我朝夕相处,甚至伪装友善的面孔与我虚与委蛇,你这些天一定很不适吧。”
“光看到你这样糟糕的状态,我就难免为你难过。”他道。
我希望我认识的友人可以永远幸福快乐,我也曾确实成功了。
可他现在,却过得这样痛苦,无处所去,无处所归,茫茫然不知何所往。
而他如今一切的难过来源
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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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一时大脑滞涩,没听懂他话中的含义。
他摸住眼睛,鸢色的瞳眸下浓墨翻滚,一时以为是织田作回来了。
也只有他的黑发织田作,才说得出这种傻得不能再傻的话来。
“是受不住刑了吗”他道,“受不住刑了,就想模仿他说话,来博得之后的宽松”
“可惜,放在织田作身上,说出来再怎么合适的话,在你身上都显得虚伪至极。”
太宰治微微笑了笑,眼中盛满细小的恶意“上一个被吊在你那个位置的人,曾经看着自己的大腿被一刀刀片成薄片,看着自己挚爱的妻女在自己面前被人轮奸,也能隐忍着大笑,后来在那里没吊过一天半,就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伸着舌头求别人给他一个痛快。”
“你能在这里待这么久依然保持理智,确实是我没想到的,现在坚持不住受不了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可是,如果你能有骨气地骂我几句,我还能高看你几眼,现在用这种方式讨好我,却只会让我觉得你像个可笑的小丑。”
太宰治完全不信男人的话。
“不,太宰治,”男人道,“我不是为这几天被关在这里而向你求饶,这算不了什么大事。”
他称这近十天被太宰治困在刑讯室里的日子“算不了什么大事”。
失忆的人哪怕失忆,过去重复又重复、加剧又加剧的种种相似后果,却依旧潜伏在大脑深处,形成不可磨灭的肌肉记忆。
不用思考,不用衡量,仿佛来自本能,这刑讯室里的日子,他应对起来是这样驾轻就熟。
这些念头在男人脑中一闪而过,他继续“如果你不相信我是织田作,我愿意待在这里任你检验,直到你愿意相信为止。”
太宰治定定地看向他,像是要用眼睛把他解剖,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使用那些灯和那条铁丝绳,也不要再用你曾经在森鸥外麾下时用过的,任何刑罚手段。”
一个囚犯要求狱卒不要再对他用刑
“啧。”
太宰治这回忍住了,他倒要听听这人还有什么高见。
“让你变成现在的模样,是我的罪。”他顶着一张诡异虚无的面孔,“身边的人骤然变出这样一张可怕的脸,你没有立马杀了我,而是想到盘问我,盘问我的去向,一定用出了毕生的定力。”
“可是太宰,当一个人刑讯另一个人,意图摧毁自己同类的躯壳和意志时,他率先要泯灭的,是自己身为人的资格。”
“你当对我施加刑罚的时候,你没有看见,你脸上好不容易回归的温情和柔软在慢慢消退,心中的冷漠与世界的隔阂在层层叠垒我不愿你变成那副模样。那样的你,太令我难过。”
“”他的话简直闻所未闻,太宰治又花了一会儿时间,才理清他的语意。
“虚伪至极。”太宰治道。
当一个人先入为主地认定某个人就是个骗子时,不论对方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注定只是骗子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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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都只是我想说的。”
他从不爱讨好,又深恶谎言,但现在说出来,又有谁愿意信呢
徒劳。
“太宰,”男人慢慢地叫他的名字,“除了这张脸,你还有多少证据,来证明我不是之前与你在一起的织田作”
“不需要别的证据,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太宰治脱口而出。
男人怔愣。
如同一叶障目,太宰治从潜意识里,就排除了织田作不是“织田作之助”的可能。
“太宰,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我不是织田作之助,如果我只是长了一张和织田作之助相似的脸,你还记得吗”
我们之间的故事和羁绊,远比“你我是谁”更重要。
“”他不记得。
太宰治左手开始抽搐,他屈起手肘掩到背后,无名的剧烈刺痛骤然啃噬心脏。
怎么回事
“我就是织田作,那个从河里被你救上来,一直陪伴你至今的人。”
男人一字一句道“没有替换谁,也再没有别的人。”
“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太宰治深吸一口气,抑制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一切都只是假设,和你这个不相干的人又有什么关系织田作只会是织田作,他就是织田作之助,永远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这个世界上,乃至所有的平行世界”他微微笑起来,鸢眸中浮现那人快乐的容光,“也只有织田作之助,才会那样对我。”
就如主世界的那个太宰治一样,他一直在自杀,却只有织田作之助,在濒死的时候解开他眼睛上的绷带,轻轻地对他说请到善的那一方去吧,太宰。
我想要看你活得好,太宰。
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也正是他捡到的黑发织田作之助,在那个平凡而宁静的夜,解开他眼睛上的绷带,为他学习厨艺,时刻用行动告诉他一定要吃好、睡好、过得好哦,哒宰
“只有织田作之助。”太宰治如此下定论。
“只有织田作之助吗”面庞虚无的男人喃喃,仿佛又看见那一日满地的镜子碎片,数百张虚无诡异的面孔与他对视,“可我本来,也以为我就是织田作之助啊。”
“是你太宰治的至交好友,能让我在失忆后,天然信任的人。”
能拥有太宰治这样一个永不背弃的友人,“织田作之助”这个身份,多么美丽完满啊。
“可为什么偏偏我不是呢”
比太宰治本人更相信自己是织田作之助的失忆者,如此低声。
他以为的“挚友”,从来不是他的挚友,只是他偷来的。
偷来的,总要还。
“为什么偏偏我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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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你曾经对织田作说他是你最亲近的人,这句话现在还算数吗”
“永远算数。你又凭什么来问这些”
“这很好。”面孔虚无的男人缓缓笑了,“倒也没关系,就算你不算数,你也是他最最重要、最最亲近的人。”
“他曾经答应过你,说出口,就是不变的承诺。”
“不会变的。”
就算我不是你想要的织田作之助。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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