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只以为方夫人报了官,但未料到她把官差带到了家中。他还在病中,原本就一脸病容,见了那么多人,面色更是发青得难看。
他扫视了一圈,对着周弘毅,语气生硬道:“这位大人,内子不懂事,劳驾了各位。不过这乃家事,在下亦无意张扬,我们会自行解决,各位请回吧。”
经过方才一番谈论,众人早已对方老爷起了疑心,听了这话,不禁都皱起眉来。
未等他们开口,方夫人就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玥娘不见已经一夜了,我们就这些人手,不报官要找到何时!在晚一步,她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方老爷双眼通红,反握住方夫人的手,他唇颤抖着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
方夫人冷瞥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周弘毅道:“大人,他不找,我要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玥娘我是一定要找到。”
“夫人...我......”方老爷从后头想要拉回方夫人,手举到一半,双眼忽又一黑,身子重重向后倒去。
“爹!”方知薇提起裙摆,急急冲过去。
方夫人听到响声,回过头一看,强装出来的冷漠再也维持不住:“快!快来人!”
家仆很快将方老爷抬起,方知薇正欲一同跟着去,方夫人却阻止道:“薇娘,你留下协助几位大人,你爹那边有我就行。”
方知薇虽心急,但也分得清轻重,点了点头。
方夫人等人刚走,宗荣和青州衙门的几个衙役就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宗荣手里提着的杨老六,早已被吓破胆,双腿抖个不停。一撒手,他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宗荣不得不又重新把他提了起来。
宗荣看到一旁站着的两人,惊喜道:“程大师、如意姑娘,你们也来了啊。”
打过招呼,他又对周弘毅道:“大人,方家附近我们都查了一遍,没人看见过方小姐,也没瞧到什么可疑人物。倒是这人,名叫杨老六,一大早就在茶楼里讲什么‘鬼新娘’,我就把他带来了。”
宗荣松开手,杨老六这回是站稳了,倒也是抖个不停,颤颤巍巍道:“大、大人,冤枉啊,我...我什么都没干。”
杨老六这人好吃懒做,却生了一张利嘴,平日里就在茶馆街头讲讲故事,赚点打赏,糊弄日子。方家事发后,他暗道这是个机会,当即就由无头怪婴改为鬼新娘,但谁知讲不到半天,就被官差逮了回去。
这来的路上,杨老六就百般求饶,宗荣心底猜测他也不像是敢犯事的,但也还是板着一张脸,厉声问道:“你干没干我们自会查清楚,那你倒说说,昨日方家刚出事,你今日就讲这‘鬼新娘’,究竟是有何居心。”
杨老六耷拉着一张脸:“大人,我就是靠讲故事赚点小钱,我听说方家出了这事,就想起‘鬼新娘’这故事。想着、想着也许能赚上一笔,方娘子的事我是一概不知情啊!”
“那这‘鬼新娘’你又是从哪听来的?”周弘毅盯着他问道。
“是个商人!”来的路上,杨老六就悔不当初,早早想好该怎么应答,他又忙道:“是来青州经商的一个商人,大约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在茶馆碰上他,问了他几句可有听过什么奇闻异事,他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靠嘴皮子为生,自是不能翻来覆去讲一些老掉牙的事。行走江湖的商人,大多经历一些事,往往跟他们搭话,就能听来不少的新奇事。
“那人是哪里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你可还记得?”
杨老六手脚并用,边比划边说道:“大概就这么高,不胖也不瘦,脸上干干净净的,就正常人的模样,没、没什么特别的。”
见周弘毅皱眉,他又走上前几步,哀求道:“大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趁机多赚点钱。啊!这位公子和娘子,方才也是见过我的!他们可以作证,我只是单纯讲故事而已!”杨老六余光看到程琅和如意,顿时激动起来,拼命用手指着他俩。
周弘毅看过去,只见程琅点了点:“这我倒可以作证。”
周弘毅看了他们一样,又再问了杨老六几个问题,见他也没答出个所以然,说道:“放他走吧。”
杨老六得了令,如卸重负般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但也不排除有人知道杨老六这人的存在,特意将这事告诉他,派个人,暗地里跟上他。”周弘毅思虑了半刻,又对着衙役吩咐道。
“这么说,这是我们身边人做的案?”方知薇从他话里听出深意,不可置信道。
“此案的确有诸多疑点,现下也不好枉做定论。”周弘毅背过手在身后,边踱步边分析道。
“方才据二位所言,令尊这一年来有诸多不妥,他接到的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去徐州又是为了何事,又见了什么人?”
“他是否提前就知道了这个意外,假设是的话又为何不阻止,眼瞧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带走?他后面结交的那个道士是何人,现下又去了哪里?”
“还有讲故事给杨老六的那个人,他与这事又有没有关系?”
他停下踱步,直直地看向喜房:“还有最重要的,方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失踪的。”
“还有一事。”如意插话道,“方才程琅说的香炉。”
程琅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含笑地点了点头。
蒋柏元走到他面前,激动道:“对!那鸳鸯枕!周大人,那鸳鸯枕也有问题!”
周弘毅并不了解青州当地习俗,好奇道:“鸳鸯枕?”
方知薇上前轻轻拽了蒋柏元的衣角,示意他冷静,替他回道:“鸳鸯枕是我家特制的熏香,在新婚之夜,由新人一同点上,寓意夫妻和睦,百年好合。”
蒋柏元平复下来:“可昨晚,不见了玥娘,根本也没点过鸳鸯枕。”
“那在新郎回来前,那香可有点过?”周弘毅又问方知薇。
方知薇面露难色:“我记不得,不,应该是没用的,鸳鸯枕有特殊的香味,假若点着了我一定会闻到。那香炉里……”
“那香炉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一丝香灰。”程琅接过她的话,“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目的是要把鸳鸯枕偷走,根本没点过香。二是点着了香,昨夜出事后兵荒马乱,有足够的时间把香炉换过来,现下房里的香炉自是没有香灰。”
方知薇下意识选择相信第一种可能:“要这鸳鸯枕有何用?虽说这是阿爹亲手调制的,但店里也有得卖。”
“这是怎么一回事,玥娘究竟去哪了。”蒋柏元低着头,喃喃道。
方知薇叹了叹,正欲开口安慰,余光瞥见卫二郎走进小院,伸出一半的手又默默收回。
卫二郎未料院中有这么多生人,但也只是微微错愕,转眼神色如常的向他们点头示意。
他走到蒋柏元面前,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我府上的人都派出去找了,一有消息就会前来通知。”
蒋柏元满脸疲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心了。”
卫二郎佯装恼怒,轻锤了他肩膀一拳:“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卫二郎比方知薇高了一个头,他走到她面前,蹲了蹲身子,对上她的眼睛:“本身就比玥娘长得丑了,到时候玥娘回来,你就更比不过了。”
若是往日,方知薇听了这话早就气的跳起来,可是现下她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姐妹俩自幼感情深厚,出了这事,她想必也不好过。卫二郎心底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哄道:“听莺儿说你一夜都未睡,也不肯吃东西,我特意买了你喜欢的鱼莼羹,是陈大娘家的,吃一点好不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故作夸张道:“方知薇,你手怎么那么冰,我还以为摸了块冰了!”
蒋柏元在旁看着,心酸之余不免又有些羡慕。卫家同样经商,卫家二郎从小与玥娘薇娘青梅竹马,感情笃深。长大后他与玥娘暗生情愫,薇娘与卫二郎虽未挑明,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两人早已互相爱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往常他们四人也是一同行动,他俩打打闹闹,他与玥娘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他原本以为,往后都是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
方知薇留意到蒋柏元落寞的眼神,挣脱开卫二郎的手,躲避他的眼神,说道:“没什么,不碍事,我要去看看阿娘那边如何了。”
周弘毅将一切尽收眼底:“今日时候不早了,待会我会派人去徐州打听,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来。更多细节还是要等方老爷醒过来后才得知。”
蒋柏元虽然心急,但也只能听他吩咐,叹了口气,又同卫二郎商议着再出府搜寻一番。
“既然如此,我们也先走一步了,明日我们再来。”如意也识趣,知晓周弘毅定是还有要事要忙。
程琅笑着点点头,示意告辞,跟在如意身后离开。
周弘毅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宗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纳闷道:“这程大师和如意姑娘,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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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也没有一丁点声音,早已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门“吱吱呀呀”被拉开,微弱的烛光照亮来人的脸。
方知玥抬头看了眼,便又低了下去。
一碗白粥放到她的面前,她睫毛轻眨,并不理会。
唯一的光很快又暗了下去,方知玥蜷缩着身子靠在墙,又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几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张嘴喊了喊,如困兽般不甘做着挣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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