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蕴之缓缓睁开眼,见自己靠着顾炎生肩膀睡,羞赧地弹开,不自然地望向窗外。
她不会靠着顾炎生的肩膀睡了一路吧。如此一想,她攥紧手指,面颊爬上淡淡红晕,心跳的频率加快。
顾炎生望着另一侧的车窗。看见温蕴之映在上面的身影。
谢非瞧着二人,眼神颇暧昧。坐他旁边的阿姨在前一站下了车。
今晚需上自习。下了火车,三人就近解决完晚餐,直接前往学校。
同许多高三学子一样,他们的书俱齐整地叠放在桌上,常空手空脚地往返住宅和学校。
是数学晚自习,班主任周全还没来,教室喧闹不止。
三人从后门进教室,引得个别同学侧目。
朱宁从前门进教室。瞧见温蕴之、顾炎生先后落座,她面色微变,旋即如常坐回位置。
她抱着一个盒子。温蕴之好奇:“朱宁,这是什么?”
“电子秤。”家里的电子秤坏了,朱宁在网上重新买了一个。快递驿站八点下班,晚自修九点半结束,她这会便把快递领了。
温蕴之仔细看她。圆脸变成了鹅蛋脸,下巴尖尖的。“你又瘦了不少。”
朱宁满足地微笑,将电子秤放桌底。
温蕴之倾身,悄声问:“柳雯雯最近还有在欺负你吗?”
朱宁心里一暖。细声回:“没有。”
“那就好。”温蕴之坐好,松了口气。
朱宁对她笑了一笑。她亦不知为何,不愿告诉温蕴之,柳雯雯她们最近换了一个对象欺负。
铃音响起,周全拿着一摞试卷进教室。“今晚我们测验。”
台下学生哀嚎。周全皱眉,“简单考个试也要喊。”
学生们噤声。周全朗声交代:“不用换座位。把桌上的书搬到后面就行。”
教室宽敞,后方余留有空间。书多的学生,会将书叠放在空地上。有学生提议,在每间教室安装书柜——碍于经费有限,该提议被学校无情反驳。
学生搬起桌上的书,前往教室后方。间或交谈,多是吐槽周全突击考的。
裤袋响起嗡嗡振动声,周全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食指滑过接听键,手机放到耳边“喂”了声,去教室外接电话。
//
电子秤十四寸有余,放桌底不便考试。朱宁将它和书一齐放教室后方的空地上。
柳雯雯坐第四组后排,她搂着一摞书,朝朱宁的方向走去。
朱宁欲俯身放东西,熟料身子受到外力撞击,致使脚步趔趄。手中的电子秤顺势一滑,掉在了地上。发出重物破碎的声音。
顾炎生耳尖,循声望去,漠然地收回视线,于位置坐下。
空气死沉几秒。周遭不知是哪位学生悄声说了句:“里面的东西应该碎了吧。”
盒子的某一角被撞散了,流出几片透明玻璃碎渣,朱宁惊愕地瞧着。片刻后,偏头看撞到她的人,双目掠过怒火。
柳雯雯亦想不到电子秤会碎。她习惯了时不时找朱宁这类人的茬。就像父母时不时骂她打她。
对上朱宁的目光,她耸耸肩,漫不经心:“sorry。”
她举步离开,和朱宁擦肩而过,将手中的书放不远处的空地上。
碍于她的能耐,学生们不敢久久围观,只时不时觑朱宁和她一眼。
朱宁身子僵直立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神色愠怒。
温蕴之书少,早已搬完书。数学是她的弱项,她总专心致志地临时抱佛脚。回到座位坐着,她迅速翻开数学笔记本,全神贯注地记公式。
教室闹哄哄的,她没注意到教室后方的动静。
通完电话,周全进教室,教室安静不少。朱宁沉静地用扫帚清理电子秤碎屑。
周全神色难看,声音艰涩:“班长和课代表把试卷和答题卡发下去。学校有急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温蕴之抬头,恰好对上班主任的视线。后者眸中掠过一丝悲痛,“温蕴之,你跟我一起去。”
温蕴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疑窦地阖上笔记本,起身离席,和周全一齐离开教室。
班里学生好奇地看她和班主任。柳雯雯刷着手机,神色诡怪。
温蕴之背影消失,顾炎生收回视线。
彭景和课代表去到讲台,分工发试卷、答题卡给大家。数学课代表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
试卷发完,彭景才注意到班里一个男生没来,叫徐仁堂,成绩吊车尾,常和职中以杨喆(柳雯雯男友)为首的一伙混子玩。
顾炎生没有做完试卷检查的习惯。写完最后一道题,他将试卷和答题卡轻折放一边。
前排的位置依旧无人,温蕴之和班主任出去后,一直未回来。
他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不安,趴在桌上补眠。
没有老师监考,考试进行到后期,学生不安分起来,小动作层出不穷。
谢非屁颠屁颠地来到顾炎生座位前,将他答题卡悄声拿走。12班亦只有他敢做出此举。
托顾炎生的福,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半个钟头时,谢非‘做’完了试卷。
他掏出手机,水群水的不亦乐乎。
名为“新世纪清城交流群”的群,消息不断刷屏。
【烈马老贼: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西门街有学生搞群架,一个一中的学生被捅死了!!!!我小叔公|安局的,消息属实!!!!】
看到‘被捅死了’几个字眼,他眼眸瞪大,手指迅速下拉消息。
【当年妇女主任:听说了,是一中和职高的打群架[微笑]】
【吾乃李大仙:拿刀捅人的那个也是一中的,说是帮兄弟打架,没想到一不留神真把人命给弄没了。。。。】
【冲动是魔鬼:这孩子也是够悲催的。】
【……】
\\\\
抵达医院的时候,温蕴之脑海反复回荡着周全的话。她脸颊苍白,不敢置信,心脏咚咚地跳。
“你堂哥,温少堂,被班里的徐仁堂捅了一刀。”
“人送去了医院,没抢救过来。”
“……”
什么叫被捅了一刀,没抢救过来?徐仁堂又是谁?为什么要捅她哥?
“蕴之,你哥在三楼。”她神色怔怔,周全出声提醒她。
她跟着周全疾步爬到了医院三楼,身体有些发颤。
医院走廊回响着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崽啊!崽啊!崽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叫你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你死都不听啊!现在终于出事了!呜呜呜呜呜!”
绵长而绝望的哭声从病房持续传来。温蕴之面色愈发苍白,手颤抖地推开门,慢慢地走向哭的倒在床边的妇人。“大伯母。”
刘佳兰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侄女:“蕴之啊,你哥他,你哥他,没了。”
温蕴之眼泪猛地夺眶而出。望着床上的温少堂,毫无生气的温少堂,心脏停止跳动的温少堂,她呜咽地哭出声。
这是她第一次面临亲人的死亡。遥不可及,近在咫尺。
周全神色悲伤而愧疚,走向绝望而哀痛的男人。“温先生。我是徐仁堂的班主任。”
温青山抬眸看来人,眸里泪花闪烁,嘴唇颤抖:“我儿子是你的学生杀死的。”
刘佳兰倏地看向周全,起身一个跨步冲上去,朝周全破口大骂。
徐仁堂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务工。家中只有一位八十岁的奶奶。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周全代替她前来处理孙子惹下的滔天大祸。
温蕴之视线模糊地看一眼争吵的三位大人。坐在病床边,执起温少堂冰凉的手,豆大地泪珠哗哗掉。“少堂哥,少堂哥,你醒醒啊,我是之之,我是之之,你醒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了,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还没去过我家呢呜呜呜。”
和死去少年有关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浮现在眼前。
“之之,到时候我去帝都上大学,就去你家玩。哎呀,要是二叔让我和你一起去法国就更好了。”
“我去法国学芭蕾,你去那里做什么?”
“保护你啊。你看你这个人,嘴巴毒,身体弱,性子傲,人外国佬肯定要欺负你。”
“……”
她眼睛哭的生疼,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悲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