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瞒背着剑,几乎是踩点回到小舍,雨稀里哗啦下起来,点落成线,落到瓦檐上,顺着壑缝流淌而下。
天阴云密布,织络成一张漏网。
幽僻的小舍外传来脚步声,卫瞒轻轻蹙起眉,她住的地方门可罗雀,也只有那胖子会来。
巨擎天又拿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跑来慰问她。
卫瞒推开门,看着他肥臃的身躯从雨中漫步而来,模样有几分滑稽搞笑,过于宽胖的身躯,桐油伞只能挡住一半雨水,索性他只好舍弃桐油伞,给自己施了个避雨诀,瓢泼大雨从他身上掠过,衣襟完好无损。
见到卫瞒,他有些惊讶:“阿瞒在啊,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说着巨擎天加快步伐,迈进屋檐,卫瞒顿时感觉呼吸空间被占据,拥挤不已。
卫瞒不习惯,默不作声后退了步,靠在门栏边。
巨擎天的八字小胡往外撇,掂了掂怀里的丹药瓶,大嘴一张:“阿瞒啊,这些都是我让大长老炼的丹药,你没事随便吃吃,补充营养。”
卫瞒眼睛抽搐了下,这个世界总共就三大门派,松山派占据了老大的地位,不仅实力强,而且富得流油,门下弟子各方面待遇都不错,嗑丹药已经成为一派传统,别的门派都是吃草,松山派吃的都是上等丹药。
巨擎天把丹药瓶往她怀里塞,卫瞒并不想要,胖子上次给的丹药,还遗忘在储物袋里,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丘。
“掌门,还是不要了。”卫瞒拒回去。
巨擎天给她塞回去:“这些可是好东西,收下。”
推拒了两三下,卫瞒最后还是顺手收下。
巨擎天满意的说:“其实啊,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松山派要收弟子了,以后你又多了不少师弟。”
卫瞒觉得这是个坏消息,本来名声就臭,那讨厌她的人岂不是又多了。
“阿瞒啊,你是松山派的大师姐,是松山派的榜样,多关爱后辈,催促他们好生修炼。”巨擎天委以重任,拍了拍卫瞒的肩,非常看好她。
卫瞒都快笑死了,还榜样,她都不好意思,原身欺压同门,性格恶劣,而且以后道不同,说不定他们会刀剑相向。
卫瞒反驳说:“掌门,榜样我不敢当。”
她可是要奔着坠魔去,以后可是个坏榜样。
“怎么不敢当!”巨擎天不服气,比手画脚说:“我可是看着你从这么小一个,慢慢长大,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除了不爱说话。”小时候就没让人操心过,天赋过人,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卫瞒汗颜,巨擎天那个死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原身的恶行早已传千里,还是个好孩子??!
巨擎天说起以前的旧事,滔滔不绝,什么旧事都给她翻出来,像厉青带她初来松山派时,其实她还很怕生,不怎么说话,大家打笑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闷葫芦’。
卫瞒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也不打断,听他慢慢讲完。
巨擎天完全陷入回忆,给她讲了一堆破事,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卫瞒看着他,用小胖手抹了把泪,继续絮叨。
约莫过了一盏茶,他终于停下,苦心孤诣说:“阿瞒那些丹药你一定要服用,有助于修炼,现在你停滞在金丹期,突破元婴期也不远,渡过雷劫,实力又会更上一层。”
“对了,我会找人给你造把剑,宗门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说完,巨擎天走出屋檐,臃肿的身躯消失在雨幕中。
卫瞒怀里抱着一堆大小不一的丹药瓶,站在门外,老实说这个掌门待她不错,她做的恶事,全都给她兜着。
卫瞒转身进屋,待会儿要去一趟太虚殿。
雨来风疾,席卷了整片青山,残红一地。
太虚门殿里,三足莲鼎飘起青烟,门下弟子皆戒斋沐浴,身穿白袍,整齐跪在蒲团上,看上去宛若一群虔诚的信徒,不久庄肃的大殿里传来朗朗颂声。
每月阴历十五,太虚门下所有弟子都要诵经。
这个规矩是她师尊亲口定下。
原身谁的话都不听,可师尊的话绝对要听,这个世界上能吼得住她的人,也只有厉青。
卫瞒听着梵音思绪渐远。
在她看来,诵经是佛门为了超度亡灵,希望死者脱离地狱苦难,也不知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缅怀故人,又或者为了其他。
卫瞒没过多纠结,跟着同门弟子一起跪下叩拜,掌中出现一络经文。
大殿众人缄口不语,卫瞒低头,眉头舒展,心中难得一片安宁。
颂完经,卫瞒独自离去,她心中还惦记一事。
傍晚,雨霁霞出,卫瞒换下门服,一身素衣简装,头发用木簪高束起,耳侧垂下几缕发,干爽利落,往山门方向走去。
山门前,门外弟子才做完杂役,他无力瘫坐在青石阶上。
今日的任务是把石阶前的落叶清扫干净,这个任务吃力不讨好,奖赏又不多,很多弟子都不愿意做,他们更愿意去宗门帮上院的师兄跑腿,或者去书阁整理册子。
门外弟子心里苦,他出身平凡,修炼天赋也不行,这辈子也只能当个下层。
晃眼间,他见到有人从石阶走来,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大师姐又不按规矩下山。
当然,他不敢拦,谁敢去拦大师姐,小心被她打。
**
松山山脚,有也凡人居住,环河小镇,用一座天桥连接。
街上彩灯悬挂,火树银花,琉璃光照,小镇仿佛画中的不夜天城。
卫瞒站在天桥边,彼岸观望人间烟火。
清河镇,修士络绎不绝,走在人潮中卫瞒与他们无异。
地摊上随处可见修士在售卖灵剑法器灵药,热闹喧嚣,卫瞒不感兴趣,脚步没有滞留。
最近清河镇有河神祭,来了不少外来修士。
有个男修士拦住她,热情洋溢推销:“道友,走过路过不错过,来看看我手里这把剑,以天地为庐,造化锻工,神火淬炼,可是上乘法器,要不要买一把防身。”
清河镇上,放眼看去全是剑铺,松山派的弟子修剑道,人手一把剑,对剑修来说有一把上乘灵剑作为武器,非常必要。
卫瞒立住身形没动,看了眼剑说:“你这剑太易碎,不好用啊。”
“易碎这怎么可能!我这可是金丹期修士才用的剑,不信你试试。”男修士执意让她一试。
卫瞒拒绝了:“不用,若是剑烂了怎么办。”她没钱赔啊。
“怎么可能烂,金丹期的修士也折不断。”男修士信誓旦旦,双手奉上剑:“试,尽管试!”
卫瞒只好拿起剑,手轻轻一折,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剑分裂成两半,不经一点力道摧折,完全如同泡沫一般。
男修士睁大眼,跟见鬼般,手指着卫瞒:“你你……”
卫瞒把断剑还给他,准备抬脚离开。
男修士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拦住她:“你别走,把剑赔我。”
卫瞒停脚,莫名其妙看着他:“是你叫我试的。”
“我不管,剑就是你折断的。”男修士拿着残剑,强词夺理不让卫瞒走:“我亲眼所见,你把剑弄断了,赔钱。”
卫瞒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断剑上,其实有时候武力恐吓可以解决很多不必要的纠缠。
她抬手一指,指尖溢出金光,残剑瞬间化为齑粉,飘散而去。
男修士张大嘴,惊恐不已,讪讪放下手,不敢拦她。
他往后一退,腰一弯,给卫瞒让路。
卫瞒心情愉悦,背剑远去。
这起变故,引起不少修士的注意,大家躁动不已,热情高涨,对此事议论纷纷。
有外来修士,不了解的人说:“那女子可是松山派的弟子,年纪轻轻,本领竟如此强悍。其实那剑材质中等,锻造工艺也还不错,算得上是把利剑,竟然轻轻一折就断,实属惊骇。”
知道那是卫瞒的人,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你是外来人吧,居然不知道她!她可是卫瞒!”松山派远近闻名的恶霸。
听到卫瞒这两字,有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被卫瞒看上。
众人议论不休,鼎沸的人群中,一道不善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离去的身影。
不久后,看热闹的人群就散去,原地留下个玄袍少年,他身侧同行的好友,摇着小金扇,不时左顾右盼,要他说清河镇灯市如昼,车水马龙,姑娘还水灵灵。
卫瞒并不知道那场议论,一直走到清河镇尽头,来到这个世界,她很确定一件事。
她是跟着肉身穿书,不出意外,以前的肉身应该还在。
当初她在松山山脚醒来,醒来后成了松山派大师姐,自动接受了书里的任务。
原来的肉身却凭空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卫瞒又在附近晃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放弃。
罢了,就算肉身还在,怕也是一具死尸,找到也没有意义,只是徒增惆怅。
回到松山派,已是玉盘高悬,宵禁时分,而她没按规矩出山,也没拿通行令牌。
山门前,值夜宵弟子见到卫瞒,不自然咳了几声,纷纷挪开视线,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大师姐又出去鬼混回来了。
卫瞒也没不好意思,这种事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这种时刻,大家统一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装作没看见。
卫瞒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违反规矩,有时候顶着恶霸的头衔还不错。
她回到小舍,屋内烛火明亮。
走前她留了盏灯,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一堂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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