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火,熊熊燃烧,四散飘荡的浓烟扑面而来,刺激的人眼睛生疼。
姜邈用手背抹掉眼泪,双手把持着车,看着前面由牵牛花藤劈出的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目光一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心一横,然后推着车往前走去。
她走得极快,慢慢地就跑了起来。
车轮碾在藤蔓上,染上了深绿色的汁液。
四周火光冲天,炙热的温度像锅炉一样烘烤着他们。浓烟弥漫,姜邈眨掉眼泪,满眼通红,她死死地撑住眼皮,抵抗着生理上的疼痛。
她直视着前方,不敢东瞄西瞥。然而余光总能不受控制地瞄见那些如妖魔般跳动的火焰。
显然,他们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走他们。所以见缝插针,寻着空隙就钻了过来,舔舐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姜邈能感觉到皮肤上被烫出的水泡,也能感觉到毛发被一点点地烧灼卷曲。
衣服下的皮肤已然是通红一片。
她的口鼻虽然绑了浸湿的布条,却也还露着些缝隙。
几缕轻烟顺着那缝隙一点一点钻进了她的肺里。
姜邈咳嗽了几声,又忍住了。步子迈得又急又大,路不平稳,所以车子也走得很不稳当。
郗扶隐有好几次都被颠簸地抛起半个身子。
他的境况也很糟糕,行走间,他抓住车子的手背被溅起的火星,烫得发黑。罩在衣服下的头,被蒸出满脸的汗。又闷又难受,呼吸有些困难。
但他咬牙受着,尽量不给姜邈添乱。
绑在车子上的竹筒受不住高温的压力,像一个炮仗一样,砰的一声炸了。
水从爆裂的竹筒里流出来,还未落地便开始蒸发,空气中起了一阵白烟。
这简直就是滴水成烟!
姜邈眼下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能咬牙往山下冲。
而她的身后已经有火焰缠上了那株牵牛花藤。
随着时间的过去,牵牛花的叶子和藤蔓的水份慢慢被烤干,变得焦黄,卷曲,然后燃烧。
等到整株藤燃烧起来后,本身救命的牵牛花藤就会变成催命符。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姜邈将喘息压在喉咙下,憋着口气一心往前跑。
周围入眼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条路漫长的看不见尽头,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体力被一点一点耗尽。
姜邈有些无望,她的眼睛痛得已经快要瞎掉了。
终于,她拐过一个弯后看见了出口,看见了火光尽头山下布满碎石的土路。
她睁大了眼睛,在确认没有看错后,心中一喜,脚下跑得更快,推着车冲了过去。
直到真正冲出火海时,姜邈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
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因为脱力狠狠地扑倒在地,所幸她摔下去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了,所以郗扶隐没有摔下来受伤。
姜邈躺在地上,看着浓烟后面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就好似看见了某种希望。
她翘起嘴角,笑了。
虽然很难,但他们又活过来了,又从炼狱里出来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她有些不放心,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看,但却在下一秒陷入了黑暗。
她真的太累,撑不住了。
之前为了助长牵牛花藤,已经耗尽她的气力,有力竭的征兆。
可求生的欲望又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所以她才能推着郗扶隐从火海里硬生生地冲了出来。
余下的,便再没有力气了。
……
姜邈陷入了噩梦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片着火的山林之中。
她尝到了烈火焚身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烧死,躯体化为焦炭。
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强烈的恐惧感,让她倏地睁开眼。
“姜姑娘!”
姜邈怔怔地睁着空洞的眼睛,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
只是感觉身下不停地晃动,很像是在一辆车上。
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也有看不见的恐慌感。这让她有些无措。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有了某种安全感。
“这是哪里?”
她动动唇,声若蚊蝇。
郗扶隐弯腰靠近她,听到她的话后,轻轻地笑了,温柔地说:“我们被救了,没事了。”
姜邈又动了动脖子,只感觉全身都疼,她皱皱眉:“我这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说着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手下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了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了,“怎么样?你还疼吗?”
郗扶隐的眼底有些一丝不易察觉地心疼。
在姜邈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不停地喊疼,声音又轻又弱,眼泪不停地从眼角落下,看着可怜极了。
姜邈轻轻地点点头,然后手下小心地摸索着。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郗扶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着那双向来闪着亮光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变得灰暗。他十分的震惊。
姜邈看不见了!
姜邈感受着眼前晃着的手,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别紧张!”
她苍白着脸,笑了笑,“我只是被烟薰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郗扶隐分不清。
但见着她平静的神色,郗扶隐抿抿唇,将眼底的情绪压了回去。
也没有再多追问,姜邈不愿意说的,他从不会强迫。
“我们还有水吗?我想喝水。”
姜邈说。
郗扶隐恢复了神色,端起旁边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然后扶着人小心地喂进她的嘴里:“来,小心一点。”
姜邈靠在他怀里,试探着抿了一口嘴边的水杯。
因为气温过高,水温并不是凉的但喝着足以滋润她干渴的喉咙。
姜邈实在太口渴了,她又忍不住了,连喝了两三杯,直到嘴里的干的发苦的那股感觉稍微下去了,才停下。
郗扶隐放下杯子,将她又小心地安置躺好。
“是谁救了我们?”
说来这也是姜邈疑惑的地方,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有人有余力救别人?
“是信阳的商户。北地灾情严重,他们迫不得已往南迁,去往平江。”
“去平江?”
姜邈抓住了关键字,他们也去平江。
郗扶隐笑了笑,温声道:“他们已经同意带上我们一起去平江了。”
“真的吗?”
姜邈不可置信。
平江距离此地还有月余的路程,如此之远。他们一个断了腿,一个目前瞎了眼,只会不断加速消耗他们的食物和水,这些人也愿意救他们?
图什么?
姜邈实在是难以相信。
“是,我答应他们,若是到了平江,会予以他们方便。”
“他们信你?”
姜邈怀疑,这话说得如此虚无缥缈,那商户也信?
不说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此刻两人的狼狈相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多高的地位。
“信,毕竟我是平江最大钱庄的幕后老板嘛。”
这话一出,姜邈就不再追问了。
她记得郗扶隐说过,要是他活不下来,就让她去找平江最大的恒通钱庄的陶三。
难道他真是这钱庄老板?
说实话姜邈是不信的,她记得第一眼见到的郗扶隐。还有这一路上他无论多狼狈,都要保持的优雅姿态。
这样的人,哪像一个商人,更像是这时代的高门显贵才能培养出来的人。
虽然想得多,但姜邈也没有多问。
这已经成了两人某种无言的默契,对方不愿说的,绝口不问。
现在总算不是用每日提着心的赶路了,姜邈一下子懈怠了下来。
不用硬撑,她的伤也确实有些严重,多处烫伤,加上力竭。
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醒来没多时就又睡着了。
一路摇摇晃晃的,姜邈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
“你醒了?”
姜邈咳了一下,郗扶隐立马给杯子蓄满水,扶着她坐了起来。
姜邈靠着坐起来,摸索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已经黑了。”
在相处过程中,郗扶隐已经发现她弄不清楚时辰,所以尽量用她能明白的话叙述。
“嗯。”
“林公子!”
正在这时,车帘被掀开了。
姜邈耳边响起一个柔弱的含羞带怯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像是个不大的姑娘家。
还没等她想清楚,那姑娘又说到:“林公子,我们煮了些粥,我给你们送些来。”
“多谢王姑娘。”
姜邈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作。
“那,那我先下去了。要是,要是林公子有什么事,就,就唤人叫我。”
说着,就听见咚咚的声音,那姑娘匆匆地奔下车。
姜邈怔怔地听着两人的互动,半响她转过头,用那双没有焦掉的眼睛“看着”郗扶隐,认真地说:“她不是信你,她是喜欢你。”
“什么?”
郗扶隐被她猝不及防的话,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粥打翻。
他错愕地看着姜邈。
“这个姑娘,她喜欢你。”
姜邈又一次说到。
她就说,这人不辞辛苦,愿意带着他们去往平静是图什么。现在清楚了,图的就是郗扶隐,图的就是他这个人。
也是郗扶隐长得有多好看,就连跟他相处这么久的姜邈有时都会看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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