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殊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摇了摇床边的摇铃,悦儿从外面走进来伺候她穿衣。
阿殊指了指自己的身侧,问:“二爷什么时候走的?”
悦儿道:“卯时便离开了。”
阿殊顿了顿,没出声。
用过早膳后,段书衍还是没有回来。不过倒是来了一群人捧着一个图册走进来,为首的侍卫恭敬道:“小夫人,这些是府里空出来的别院,请小夫人挑选。”
阿殊接过册子翻看,发现段书衍的竹斋在丞相府里竟算得上是极偏僻,周围没有一处离得近的院子。
阿殊抿了抿唇,道:“辛苦你们了,这册子可否先借我,容我考虑考虑?”
为首的侍卫答道:“自然可以。不过还请小夫人快些做决定,这些下人们方可安身。”身子微微一侧,阿殊这才看清他的后面竟跟着一群丫鬟仆从。
“有劳了。”
侍卫行了礼,退下。
*
下午段书衍回到竹斋,一进门便看见阿殊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
听见声响,阿殊抬起头微睁着眼开口:“大人您回来了。”
段书衍在她身边坐下,为自己填了一盏茶,问:“怎么没选院子?”
阿殊内心有些难堪,挪动着身体蹭过去,一双藕臂环着他的胳膊静静道:“府里的院子太大,晚上妾身一个人在院子里会害怕。”
别看她平常的性格不近人,可偏偏有一个弱点,就是怕黑。以往在千金楼都是悦儿陪着她睡,就算身边没人,也会在床前点上好几盏蜡烛。
段书衍勾唇:“在我这竹斋你怎么不害怕?”
阿殊低着脑袋在段书衍的怀里蹭了蹭,开口说:“这两日不是有大人在么。”
“你的意思是,想在竹斋住下了?”
阿姝:“奴家不敢。”自称转换地极快,惹得男人眉心跳了跳。
段书衍翘起二郎腿看着她道:“现在你倒是不觉得逾越了。”
阿姝咬着唇,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段书衍的胸膛,轻声道:“奴家是否逾越,全凭大人做说了算。”
一句话不仅说得段书衍舒心至极,又软绵绵地把主动权推到他这里。
段书衍玩味地把着掌间的杯盏,似是随意地说:“那小爷让人在竹斋扫出一处偏院给你,可好?”
阿殊闻言抬头,浅浅一笑道:“多谢大人。”
段书衍感觉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平常时看起来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可每当遇了事或有求于他,都会收起她那冰冷冷的刺尖儿,主动露出软趴趴的肚皮讨好他。
谁说她不识务的?他倒是觉得她实务的很。手指轻扣桌面,眼睛不再看她。
阿殊贝齿咬了咬唇,忽的一下贴在他的唇角处,小心翼翼地轻啄了一口。
这明显的讨好让段书衍心情愉悦,抽出被她抱在手里的胳膊改为拦腰搂住她的腰肢。
阿殊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这人看似不着调,可在有些事上却是半点也不得马虎。不过好在这人对她的新鲜劲还没过,现下还算事事都由着她。
“大人可是有些无聊?要不要妾身陪您散散步?”
段书衍斜着眼瞧她,道:“走吧。”
阿殊有些惊奇,倒没想到段书衍真的会答应。
不过瞧着他的样子并不想走远,阿殊便乖乖跟在他身后,由着他带她走。
出了房门她才发现,难怪竹斋会叫这个名字。院子的四周种满一片竹林,之前段书衍带她去见段丞相那次她只顾一路紧张,并没有仔细打量。竹斋的院子不小,但也不算很大,一眼望去便能望到往返的路。
一条石板小径从院子的入口一直向外蔓延,道路两旁是层层的竹林,偶尔还会有鸟鸣回响在其中。院子里没有树木亦没有花朵,却前前后后都种了竹子,满眼都是一片绿色。
阿殊抬眸,心中有些疑惑,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她之前去的段丞相的院子也没见他的院子里有竹子。
段书衍没有看她,只是说:“你若不喜欢就自己去外面寻了鲜花插在你屋里。”
阿殊眨了眨眼,开口:“我喜欢,鲜花虽美,却是金玉在外,若无本生土壤至多活不过十日,只昙花一现。秀竹却是清瘦坚韧,寿命绵长。”
段书衍顿了顿,回身看向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却已转过头朝另一处走去。
阿殊舔了舔唇角,心想感觉这并不像在繁华京城中一个世家子弟的院子,反而倒像是在林间偶然发现的避世竹园。
“喏,你以后就住在这处偏院如何?”段书衍领着她到了一个屋子的门前。
阿殊走过去,推开大门,室内的景象豁然开朗。
它没有段书衍主屋那么大,却也是一片干净,想必平时就算这无人居住,下人们也时常打扫。
这间屋子后面的窗户通往后院的竹林,打开窗子便能闻到一缕好闻的竹香。
“喜欢吗?”段书衍在她身后揉了揉她的发顶。
“喜欢。”阿殊眉眼轻轻舒展,看样子确是喜欢得紧。
段书衍见她这个样子也跟着勾唇,“那一会儿我便让云起帮你收拾东西搬进来。”
阿殊点点头,俯身行礼:“多谢大人。”
***
厢房内,黎月面色苍白地靠坐在床上,丫鬟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食盒:“小姐,您好歹吃一口吧,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吃不消啊!”
黎月抱住自己的膝盖道:“我没胃口,拿下去吧。”
丫鬟将食盒放在床边的木桌上,打开盖子道:“小姐,您再伤心也不能不吃东西啊。段公子有眼无珠,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别再这般伤害自己啊!”
黎月抹了一把眼泪:“我说过,我定要嫁给全京城最出色的男子。”
丫鬟跪在她床前,忧心道:“若是放在十年前,段二公子还可称得上是全京城最出色的男子。可这十年以来,段二公子不学无术荒废学业,日日流连于花楼,如今甚至还纳了一个花楼妓子为妾闹得满城皆知,他还如何能配得上您?”
黎月双眼空洞无神,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先皇还在,大缙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她还是一个未及笄水灵灵的姑娘,正值豆蔻年华。她与太子景容定下婚约,宫中只有景容一位皇子,自是万千荣耀加身,景容此人也是温润如玉,爱民如子,在百姓之中颇有口碑。
几乎是在景容被立为太子的当下黎月便被赐婚于东宫,成了众人皆知的未来尊贵的太子妃。
可那时的黎月才堪堪十二岁出头,从未见过景容此人。
那日她耐不住心下的好奇,偷偷跑出府溜到太子平时里读书的学堂,扒着窗栏想看看自己未来夫婿究竟是什么样子。
“古有一国,国门封禁,并自诩为第一大国不许异国人进入。若是圣上下令,要各位公子将国邦交好的书文亲手奉于此国君主,诸位有何法子?”夫子手中捻着一本书振振有词道。
“咳。”
“宣公子可有何见解?”
墨色衣袍的少年站起身,拱手:“以学生之荐,此小国常年闭锁,必定愚昧不堪。而天佑我朝,子民富庶,国力强盛,何不起兵攻打,将此国据为己用。”
众人纷纷思索,点头觉得甚是有理。
这时,景容一身靛蓝色长裾从容地起身道:“可如此一来,既耗费兵力又耗费财力,而且若有战争必定伤亡,是否太不划算?”
夫子未语,只道:“其他人可否有良策?”
少年段书衍一身白衣站起身:“本公子倒另有一法。”
夫子:“你且说来听听。”
只听段书衍道:“此小国既然常年闭锁,又固步自封,那便让使臣携着圣上书信声称仰慕并有意为其朝贡。此国君主既声称为王,我国使臣只需以人臣之度,不损耗一兵一卒,即可面见君主。”
四下议论纷纷。夫子站起身,点了点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此,甚好。”
“小姐!可算找到您了!”
窗外,黎月红着脸连忙退开。
丫鬟奇怪地问:“小姐您的脸怎么红了?”
黎月拍了拍脸颊,道:“你可知里面那位白衣公子是何人?”
丫鬟偏头看了一眼:“那是丞相府的二公子。”
黎月恍然地点了点头,再也不敢停留此处,快速走开了。
可等到回了自己的闺房,脑海中还是一直回想着刚刚那白衣少年掷地有声的话,凛凛地立在众人中,肆意张扬。
忍不住又问:“那你可知丞相府二公子的名声品性如何?”
丫鬟露出艳羡的表情道:“段二公子此人,不同于大公子的温润如玉,为人爽朗,才貌双绝,可谓是京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黎月轻柔地笑了一下,这才是她要嫁的人,她是黎家的嫡出小姐,必须要嫁给京城最出色的男子。
可人臣女子婚嫁皆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出阁之前更是不许与男子交谈。所以黎月从未与段书衍面对面地讲过话,而段书衍对她仅有的印象也只是景容的未婚妻。
思及此,那人一身白衣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黎月将头埋在双膝处,喃喃自语:“为什么,你宁愿纳一个花楼女子为妾,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丫鬟不忍看她这个样子,跪在床前轻声安慰。
黎月好似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道:“难道是因为景容?”随后双手撑在床沿处失声道:“可景容已经死了!我怎能为一个死人守活寡!”
丫鬟忍着泪,颤声道:“小姐您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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